两个丫鬟打起帘帷,一位红裙仕女在婢女们的簇拥中莲步轻移,缓缓走出,娉娉婷婷,仪态万方。
她用团扇轻遮住脸,向房中众人团团行了一礼。薛佑歌哈哈大笑,拉起她的袖子引到白道宁身前:“太子殿下,这位就是小女薛辞酒,年方二八,尚未许人,会弹琵琶,会伺候人。辞酒,不必害羞,把扇子拿下来让太子爷看看!”
白道宁知道这是逼相亲逼到脸上了,有些尴尬地站起来,连说不敢不敢,又有些期待地忍不住盯着她的大眼睛,眼下一围卧蚕,双眼像饱满的豆荚一样弯弯长长,睫毛微翘,柳眉上扬,似含笑意。旁边李橘香已经坐不住了,白道宁都能听到她在座位上左右挪动的轻响。
而薛辞酒嫣然一笑,盈盈再拜,拿下团扇,白道宁眼前一亮,只见眼前美人,两颊飞霞,粉面含春,莹莹换发:“妾身见过大人。”
白道宁干咳一声:“薛姑娘不必多礼。”
薛佑歌放下手:“老夫膝下只有辞酒这女儿适龄待字,我平时爱她如眼中明珠,原就想找位青年才俊,才能配得上我女儿。我本以为您是寻常青年才俊,我一见您就觉得亲近,实在是想让您来做我的女婿。不想您竟是太子殿下,我一小小府尹,实在是不敢奢求女儿能做您的正妃。我女儿本来是不予人作妾的,但是您乃是大陶龙裔,不知您有没有看上我女儿,能不能让她给您持箕帚服侍左右?”
白道宁感觉这个府尹的做派也匪气挺重的,难道你们大陶的大官都这样吗?我是从一个小土匪窝换到一个大土匪窝里了吗?但是被土匪强塞漂亮姑娘并不算什么不适的体验,他也就只能继续干咳:“小……我不敢轻视薛姑娘,只是姑娘秀色动人,我恐怕不算姑娘良配,怕薛姑娘给我做妾耽误了姑娘。”
“女儿总是要嫁出去的,遇到您这样优秀的人才还不嫁,以后还能看得上谁?”薛佑歌故意瞪大眼睛看向薛辞酒,“女儿啊,事出突然,父亲没有提前问过你的意思。太子殿下身为龙裔,是大陶第一等的高贵人,门第与人品都高得我们家八辈子也高攀不上,又年轻长得俊,父亲我下次是打着灯笼也没法给你找到更好的男人了!虽说嫁进宫里你就要做妾了,但这可是太子爷的侧妃,你也是很高贵的。只是要看太子爷有没有看上你了!你意下又如何啊?”
薛辞酒倒是落落大方,不太显娇怯,只是微微偏头看着白道宁,一笑更显媚态:“女儿但凭父亲吩咐。”
薛佑歌一捋胡须:“太子爷,您意下如何?我女儿这点姿色,只够以后给太子妃端茶倒水的,不知太子殿下愿不愿意?”
白道宁想了想:“我是太子,我要册封侧妃似乎是需要经过皇上同意的。”
“那是有名有姓的侧妃,还要领俸禄的那种。老臣嫁女儿不奢求那个,您只拿她当您的侍妾就行,单纳个妾不用讲究什么‘不告而娶’,我是女方家长,我已经同意了,你也听到了,姑娘自己也同意了,您带着她在身边伺候就行!”薛佑歌回答。
白道宁寻思自己似乎也没什么必要再拒绝了,心下也有所意动,见薛姑娘俏生生站在跟前,鲜明的、女人的气味热腾腾地在眼前弥漫,嘴里也松动了:“姑娘如此花容月貌,薛大人嫁女大恩,我自然不敢辜负姑娘。只是不知要如何才能报答薛大人如此大恩?”
薛佑歌笑着慢慢捋胡须:“太子爷如此良人,能对我家姑娘好,就是最大的报答了。今天内子身体不适,无法出来见贵客佳婿,要说以后,辞酒她娘想女儿了,偶尔想进京城看辞酒,只希望太子爷能同意一下。”
白道宁有些不理解他的用意,但若单论字面意思,那他自然全无不可,立刻拱手一拜:“长者赐,少者、贱者不敢辞,薛大人如此厚爱,在下又岂有不许之理?”
薛佑歌明显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我刚听苏大人说太子以前沦落民间,还以为太子所学的诗文不多,能说话比我还文绉绉只是最近学的。现在听来,太子也读过礼记,太子以前是有所曾师从吗?”
白道宁说了实话:“烧春县的官学教四书五经,我跟着去听过。”
虽说这也是实话,但事实上,这句话他之所以能用得这么熟,其实是因为《小戴礼记》在现代社会流传千年,普及度很高,而“长者赐,少者、贱者不敢辞”这句话的缩减版“长者赐不敢辞”更是在现代社会通用得算是句俗谚,人人都会说,只是在这个文盲遍地的封建时代才显得文质彬彬。
薛佑歌长长哦了一声,若有所思:“不怪道亥栗省是科举大省,虽说现在只有四个省的书生能参加科举了,亥栗省的秀才简直不用读书都能中举,但是让年轻人多读书总是好的。”
他很快把话题又转回来:“那我这个老头儿就姑且仗着年纪大,忝居这个‘长者’了!既然太子殿下不辞我这个‘长者’之赐,那女儿,以后你就是太子殿下的人了。来人,上茶!”
白道宁下意识看了一眼桌上,自己座位前面是已经放了一杯茶的,不知道这是上个什么茶。只见一位侍女快步举案走进房内,跪在薛辞酒脚边,薛辞酒将扇子递到另一位侍女手中,双手捧起案,高举着盈盈拜倒在白道宁面前。
白道宁不太懂这规矩,有些尴尬,只能立刻接过薛辞酒手中案上的茶碗,又与满脸期待的薛辞酒对视一眼,连忙轻轻啜饮一口,花茶满齿留香。
薛佑歌倒是呵呵一笑:“太子殿下是亥栗省人,不知道是不是不太熟我们夕露省的纳妾习俗?我们这里姑娘家是要先给夫主敬茶的。”
白道宁放下茶杯,看着薛辞酒再将茶杯递给侍女,微妙地有些不自在的尴尬:“我不太清楚亥栗省的纳妾习俗。”
薛佑歌故作认真地点点头:“这说明太子殿下正派,我女儿是托付对人了!”
薛辞酒又风姿翩翩行了一礼:“贱妾已经身属太子殿下,不知殿下与父亲还有什么吩咐?”
“没你的事儿了,你下去收拾收拾给太子爷住的房间吧!”薛佑歌一挥手,说。
薛辞酒微微偏过些头,看上去像有些羞怯,却还是一笑:“妾身告辞。”带着几名侍女退去。
白道宁重新坐下来,有种天上掉下一个馅饼后就会不断继续掉馅饼的不真实感,看了一眼其他观众的反应,苏誉之满脸褶子笑得跟朵大菊花一样慈祥,元木狭一脸看戏,容小寒满脸茫然,李橘香完全已经看傻了。
而薛佑歌也从从容容,满脸舒畅地坐下:“解决了我家大女儿的终身大事,我真是一身轻松啊!可惜贱内没有亲自见过太子殿下的风采,要不然她也一定会甚是欣慰的。”
白道宁和李橘香对视一眼,感觉更尴尬了,才想起她这里还有一桩事情要办,就指向她:“刚才承蒙薛大人厚爱赐妾,我才想起还有一事——这位是男装的女子,是亥栗省李家的姑娘,明月府李飞昂的孙女,李宏深的女儿。”
薛佑歌夸张地作恍然大悟状:“原来是李明月家的姑娘!我曾在数年前与李飞昂先生有过一面之缘,听过李大儒一番高论,李明月赫赫大名,果然名不虚传,就算我这样不学无术的庸人,也如沐春风,过了这么久仍念念难忘。我刚才在城外,见这位少年生得面若女子,又有几分肖似李明月夫人,还有些疑惑,原来竟是如此,难怪难怪!只是不知,李姑娘为何至此?”
李橘香起身向薛佑歌行了一个万福礼,迟疑着走到白道宁身边,白道宁立刻开始为她解释:“李姑娘曾许过太子做侧妃,当时为掩人耳目,我们还说太子是之前那位池有德。现在池有德半路牺牲,我回归正统,李姑娘便其实应该许我。只是事出突然,我和苏大人未曾向李宏深先生解释过。现在需要借用一下稷契府驿站,请薛道台传信给李宏深先生,言明此事。”
苏太傅立刻补充:“此外,老朽也要借用一下驿站,将真太子归位一事禀报皇上。薛大人知道我们密报的规矩,只是不知大人这里条件是否方便?”
“发密报的材料我这里有。只是标准的快马,我这里缺,只能按规矩拿二等的马来补。”薛府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李橘香,随即立刻将视线客客气气地转回到白道宁脸上。
“只是,这真假太子的故事我没听过先例,太子殿下要发常信,我只怕我底下的代笔人不知道怎么写啊。李家是江南地七姓,李明月的孙女自然配得上做太子侧妃,这本就是桩得体的喜事……但是我也是第一次见姑娘父亲不知道姑娘到底许配给谁的。当然!我是说!太子与李姑娘这必然是事出有因!但是我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写,不知太子爷能否阐释一二,方便我跟我们这儿的先生讲?”
白道宁心想,什么事出有因,我说都是白有德这个家伙挖的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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