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厚重的木门关闭,挡住外面的风雪,也拦住了许久不见的孩子。
方勇挥手拒绝佣人的搀扶,踉跄着扶着栏杆慢慢回到主卧,隔壁夜里亮了多年的暖黄灯光仍未熄灭,却也无法吸引方勇的注意力。
头发花白的慈祥老妇人在暖黄灯光下细细缝着手里的布鞋,针脚细密,敞开的柜子里堆了十几双颜色各异的布鞋,鞋子很大,可以看出是男人的尺寸,却不知为何一直没有送出去,而是仔细叠放堆在一起。
与其他家庭喜欢院里郁郁葱葱不同,方家老宅庭院并未种树,也没有常见花草做点缀,除了前年老太太栽种的一缸睡莲,整个庭院空空荡荡,只余青石砖的冷硬。
所以每逢刮风,穿过巷口的风到方家就逞凶,颇有一副将地皮都卷走的势头。
今年冬天格外冷,冰结得比往常快许多,老太太那缸睡莲还没来得及挪进屋里,转眼就冻实了,瓷缸被撑裂,结束了它短暂的生命。
为此老太太沉默了两天,却也不曾说些什么。
虽然平日里老太太就格外沉默,一天说不了几句话,可林志雅偏生就窥见她沉默外壳下无声的难过。
现在院里唯一的装饰没了,寒风卷起灰雪直直扑向院里行走的人。
冰渣凝着深夜刺骨的冷,见缝插针钻进衣领,顷刻便把那块肌肤刺得麻木。
林志雅瞥了眼院门仅有的泥地上的圆痕,那口青花瓷缸留下的痕迹,恐怕整个方家除了老太太也就她还记得。
方季惟这个最受宠的小儿子大概还不知道他妈难得养了缸睡莲吧。
嘲讽地看了眼大门关闭后便头也不回,大步往前疾行的人,林志雅丢掉心底莫名泛滥的同情心。
不过是触景情伤,在老太太身上窥见了几分她过去执迷不悟的可怜样。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她比老太太幸运,翊轩再混蛋对她仍十分孝顺。
方家这些儿女,从根上就烂透了,自己儿女指望不上,也不要妄想儿媳妇能有几分真心。
见不得老人受罪,林志雅曾自告奋勇尽心伺候过老太太一段时间,劝过,教过,谁曾想到头来竟落个里外不是人。
劝老太太放下老爷子安享晚年,教老太太学习写字种花,传出来竟然是她身为儿媳教唆婆婆违背丈夫,要搅得方家不安宁。
彼时她不过刚嫁进方家不久,平常和蔼的妯娌转瞬换了副面孔,咄咄逼人,几欲将她生吞活剥。
多可笑,方家男人都聚在一起围观刚进门的新妇的狼狈姿态,现在回想起当时那种孤立无援,尊严被踩在脚底的滋味,林志雅还是憋闷。
作为另一个当事人的老太太没做糊涂事,却一直保持沉默,冷眼瞧着她站在客厅中央泣不成声。
林志秀在外虎视眈眈,方家又是狼窝,林志雅曾一度陷进自怨自艾的漩涡,然后在沉默中疯魔,举起小刀在无数个夜里盯着自己的手腕发呆。
冰凉的刀刃抵住皮肉,血管里血液涌动的震颤从刀锋传到刀柄,穿过握住刀柄的皮肉,顺着骨骼传到脑后。
极致的酥麻与愉悦,恍惚中挣脱一切的解脱,泥潭里挣扎求生的鱼久逢甘霖,那是种灵魂都轻飘飘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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