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那时候我们已经折损大半,好不容易才杀出一条血路,却又很快被逼到了悬崖上,前面是陌路,后面紧跟着追兵,经过长时间厮杀的我们根本就没有反击的余地,眼看着倾轧而来的北芜军队,拼死一战是我们最后能保护尊严和骨气的做法。”
虽然时间已经过了数十年,当时发生的一切却还历历在目,萧扬讲述起来时声音难言哽咽,一个战场厮杀了半辈子,无论受多重的伤都没喊过疼的男人,此刻却眼圈泛红,眼眶中闪烁着悲痛的泪光。
他痛苦地低下头,用双手捂脸,像是不愿意回忆那段曾经的过往。
那些拿着刀剑在最后一刻冲向敌军的,都是他朝夕相处、生死与共的战友,所有人都去世了,唯有他在混战中不慎掉下悬崖,然后被悬崖峭壁旁的一棵树挂住,巨大的冲击力将他震晕,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树上挂了多久,等再醒过来时树枝撑不住他的重量,已经开始摇摇欲坠。
“那时候我本想一死了之算了,可就那么窝囊地死了,就算是九泉下也难以面对那些信任我的兄弟们,也是怀揣着这样的想法,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爬了上去,上去后却看到了兄弟们漫山遍野的尸体,我挖了一天一夜,才挖出一个巨大的坑来,将他们都葬在一起,做完这一切之后,本想立刻返回军营,可在我回去的途中却遭遇了好几次的截杀……”
“截杀?”沈初初和萧墨在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一双眼睛瞬间瞪大了,满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萧扬,他们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然后紧张地朝着萧扬问道,“是北芜的人吗?”
萧扬摇摇头,“不是北芜人,是东宁国的人。”
“什么?”萧墨和沈初初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瞬间震惊了:“这怎么可能,东宁国的人怎么会截杀你,你确定吗?”
“会不会是北芜的人假扮的,父亲,你确定没有认错吗?”萧墨也紧跟着问道。
“我绝不会认错!”面对他们两人的质疑,萧扬十分笃定地回答道,“当时追杀我的人中有两个熟悉的面孔,就是东宁国军营内的将领,但他们似乎没有认出我的身份,只是听从命令搜查我们这队将士有没有遗留下来的活口,我当时伤得不轻,没办法应付他们,只能隐姓埋名,等待合适时机。”
沈初初和萧墨闻言相视对望,实在有些难以想象当时的东宁国军营居然出了这种事,自家的将领截杀主帅,传出去简直骇人听闻。
他们沉默了片刻之后,然后朝着萧扬继续问道:“可是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您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现身吗?”
面对沈初初的询问,萧扬沉沉地叹了口气道,“合适的机会的确有,起初我也想着躲过这段日子就现身回去,或者直接回到军营里以主帅的身份处理了那两个将领,但随着我暗地里调查得越来越多,我才发现那个和北芜勾结出卖东宁的人还潜伏在更深处,只要一日不将那人挖出来,日后东宁和北芜开战的时候,就会有新的将领被出卖。”
“确实,以一个去世的人的身份,留在此处调查会更方便一些。”萧墨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他们虽然理解了萧扬的所作所为,但同时也隐隐感觉到心惊,那个隐藏在深处的人究竟是谁,居然能让他父亲在暗地里查了十几年都没有露出痕迹。
“那伯父,这些年您都查到了什么线索?”沈初初忧心忡忡地看着萧扬道,“您一个人孤军奋战,总归力量单薄,咱们一起查说不定很快就能查出幕后的真凶。”
萧扬看着沈初初,沉默了片刻,然后声音低低道:“在我抽丝剥茧调查过去那件事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个人,我建议你们最好离他远点……”
“谁?”
“四皇子宁修逸。”萧扬眯起眼,漆黑的眼眸泛起危险的光芒,他看到沈初初和萧墨露出困惑的目光,只能十分委婉地朝着他们二人道,“宁修逸从小就被送到北芜当质子,接受的全都是北芜的教育,心里未必会对东宁有什么感情。而且我曾几次撞见他出入北芜的军营,这次北芜出兵对东宁国发力,很难说有没有他的手笔在。”
“当年那场战争发生的时候,四皇子还是个孩童,人也还在东宁国内,当初那件事情与他肯定是无关的,但最近的几次战争,很难说背后有没有宁修逸的推波助澜。”
萧扬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们道:“我看你们似乎是想将他救走,最好不要多次一举。
沈初初和萧墨听着萧扬的话,忍不住互相望向对方,心中除了惊骇外还瞬间想通了许多事,怪不得北芜手里握着宁修逸这么一个质子却无动于衷,原来是对方对于北芜还有更大的作用。
“通过我的暗中调查,宁修逸这些年在北芜暗地培植党羽,又将这些党羽全部安插出去,不仅北芜朝中,就连东宁国的朝中也有他的人,他似乎在布置一盘很大的棋局,你们一定要小心,不要再和他有过多的接触。”萧扬抿了抿唇瓣,一脸严肃地朝着他们说道。
能在异国他乡从孤身一人变得党羽遍地,这份心机城府和手段也着实令人佩服。
“我们知道了,会小心的。”萧墨点头应了一声之后,好半晌才继续开口道,“所以父亲,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回去了吗,母亲若是知道您还在世的消息,一定会很开心的,还有……我和初初,这次回去之后就要成亲了。”
萧墨说完这番话之后,一双幽深的眼眸朝着沈初初看了过去,目光里满满的都是温柔。
萧扬:??
不是,儿子,你要成亲就成亲吧,你这含情脉脉地看着你的……副将,这是弄啥咧?
萧扬迟疑了许久,嘴唇张张合合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难道他儿子……喜欢的是男人?可是这么多年他也从来没有陪伴在儿子身边,一上来就干涉儿子的感情自由,会不会有点不太好?
要不……就默默接受了?
那他们萧家岂不是要绝后了?他原本还想着等自己从北芜回去以后,能亲眼看着萧墨结婚,说不定以后还能帮他带带孙儿,顺便将孙儿也培养成一代大将军,但是眼下看来……似乎是没希望了。
萧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朝着萧墨道:“行吧,你……你喜欢就行。”
沈初初看着萧扬那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瞬间回过神来。
伯父这是把她当成男人了。
于是沈初初忍不住笑了一下,伸手将头上的发带解开,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立刻犹如瀑布般散落开来。
她双手抱拳,向萧扬笑着解释道,“伯父见谅,实在是女子的身份在军营行走不便,在下也是不得已才换了男装。”
萧扬愣了一下,看着她眉如远山,眼似星辰,唇红齿白,英气却又不失女子温柔,这才回过神来,感情这个沈将军是个女儿身啊。
他转头看向萧墨,却见萧墨正一脸好笑地看着自己。
于是他老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尴尬道,“墨儿真是好眼光,娶了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娃娃,第一次见面也没什么好送你的,我……”
萧扬伸手在身上翻找了许久,终于找出一枚羊脂美玉制成的玉佩,然后不顾沈初初的推拒,强硬地塞进她手里道,“这本来是我寻了想要给墨儿母亲的,今日既然见了你,就当是给你的见面礼了,还望你莫要嫌弃。”
沈初初握着手心里那枚温润的玉佩,愣了一下道,“伯父说笑了,您的一番心意我怎么会嫌弃,不过心意我领了,这玉佩还是由您亲手交给伯母吧,伯母这么多年孤身一人将大师兄拉扯长大,实在很不容易。”
萧扬闻言眉眼微垂,心中的愧疚再一次涌了上来,再开口时声音都低落了许多道:“既然是给你的,你就拿着,至于墨儿的母亲……这么多年是我对不起她,她不仅要抚育墨儿,还要支撑起一个偌大的将军府,只是我还不知道要在北芜继续潜伏多久,等真相水落石出的那一日,我自会出现在她面前,负荆请罪。”
如今幕后之人还没查出来,他实在不放心也不甘心就这么回去。
萧扬接着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那帕子一看就已经有些年头了,已经洗得有些发白了,帕子上面绣着精致的兰花,还绣了萧扬和萧母的名字,他轻轻地抚摸着,像是对待绝世珍宝般,良久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将帕子掀开,露出里面的一块玉牌。
“这块玉牌是我和你母亲相恋时她亲自为我求来的,说是能保佑我一世平安,为了这块玉牌她不惜从山下一路跪拜上山,膝盖都破了,头也磕红了,当初明明是那么娇气的一个小姑娘,求玉牌时却没有半点怨言,甚至交给我的时候都不曾提过一句,最后还是我发觉她的异样,问了她身边的丫鬟才知道她做的这些事情,所以我下定决心,此生非她不娶,婚后也一定要好好善待她。”
可惜他允诺的事情终究还是没有做到,害得她伤心了十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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