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祝南枝收到明日要见客的消息时,已经到了傍晚。

    她在侍女暗含警告的眼神中懵了懵,理所当然的点头“知道了”,而后吩咐青黛送客,直到离开老远,还能看到那侍女自背影中透出的……失望?

    “她失望什么?”祝南枝迟钝发问。

    一旁,沈安安趴在榻前读书,他还在怕生,祝南枝便教他比着画册看启蒙书,筛除了一众荼毒小孩子思想的愚忠愚孝后,能看的书实在不多。

    将祝南枝看得一个头两个大,思维发散后,商人的雷达嗅到了什么,思索起书坊的生意。

    至于明日的邀请,险些被她抛诸脑后。

    青黛隐晦的提醒祝南枝:“回小娘,方才那是夫人身边的丫鬟,至于明日要来拜访的相府小姐……正是您出身的相府。”

    “嘶……”

    提起相府小姐,祝南枝清楚的感受到身体瑟缩一瞬,似乎怕极。

    她按捺下忐忑的心跳,模糊的过往和肌肉记忆告诉她,这位花二小姐似乎不是善茬,以至于原主的恐惧居然一路传到了自己心里,让她头皮发麻。

    昨日自己身上那些针孔,恐怕与她脱不了干系。

    既然是间接害死原主的杀身仇人,看来自己少不得与这位花二小姐注定不得安生了。

    “嗯,那就见见吧,”祝南枝托着下巴漫无目的的说:“怎么说也是老东家,衣食父母可不能忘,相府还欠了我不少月钱,和卖身契没给呢。”

    她不久前才想起这回事,正愁不知道怎么要回来,花二小姐倒是自己过来了。

    说起钱财,也提醒了青黛。

    她有些气恼,愤慨道:“小娘,侯爷方才让人送来不少赏赐,可管家闻声而来,说要替您清点直接抬走了,院中嬷嬷和两个丫头就干看着,谁也不敢得罪管家,等我得了信出来时,咱们一个子都没剩了。”

    “怎么不早说!”

    祝南枝蹭的一下做起来,两眼放光。

    她动作大了,身上的旧伤被牵扯,当即疼的呲牙咧嘴,偏偏青黛露出暧昧的神色,瞬间让祝南枝无语的浑身一僵,想到了昨天那个睡得死沉,一大早又不见踪影的男人。

    “奴婢正要来汇报呢,可刚好撞见方才夫人来送信,”青黛神色懊恼,“那现在怎么办,管家恐怕是不会还回来了。”

    “他能还回来才有鬼了。”

    祝南枝叹了口气。

    至于那些袖手旁观的嬷嬷与丫鬟,她同样清楚她们的想法,无非是想要观望自己的本事,若自己是个软包子,她们就算帮忙拦着管家,到最后自己不争气,只会害她们平白得罪管家,实属不值。

    倒不如原地观望,看自己硬不硬气的起来。

    提起钱,祝南枝可太硬气了。

    “走,咱们去见见老夫人,”她拍拍屁股起身,捏了一把沈安安的小脸牵着他出门:“侯府办事效率忒低下,自家赏赐还要清点这么久,咱们去看看老夫人,偌大一个侯府是怎么运作的。”

    想当初自己打拼生意的时候,没少见过为了争采购利润明里暗里抢破头的下属,如今管家虽然与她的认知相去甚远,但关乎钱财与敲打,她凭本能想到,区区一个管家不敢贸然做这种举动。

    从昨日的观察来看,那位老夫人虽然不是好相与的,但似乎要脸,她去试探试探就知道背后究竟是谁授意,这管家受谁指使。

    好在静心园就在老夫人隔壁。

    祝南枝去时,老夫人正悠然的打瞌睡,一睁开眼,便是衣着朴素没有半分平阳侯贵气,和同样可怜巴巴的沈安安。

    她一噎,心平气和烟消云散,暗自厌弃了两人的上不得台面,皱眉道:“平头素面的就出门请安,我们侯府没这么没规矩的主人,出身低贱上不得台面,那也该知廉耻!”

    “请老夫人安。”

    “安安请祖母安。”

    二人俯身下拜,沈安安记得祝南枝的叮嘱,看起来比昨日大方了些,总算让老夫人的脸色黑沉转阴。

    她这才抿了抿唇,乖顺道:“妾身自知低贱,故而不敢性差踏错,只是明日夫人命我一同见客,妾身不得已,这才求老夫人劳烦帮我问问,管家何时能将妾身的赏赐清点出来,好让妾身置办一番。”

    “管家都做了什么?”

    老夫人心生不悦,任由祝南枝带着沈安安跪在堂下,问嬷嬷:“祝南枝还有带进门的嫁妆?”

    “回老夫人,不曾。”

    那嬷嬷心念一动,忽然想到了什么,俯身在老夫人耳边耳语几句,将自己不久前看到的转告给老夫人。

    她眼珠转得极快,时不时偷瞄一眼祝南枝,直到老夫人摆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这才恭敬地退了回去。

    脸上深如刀刻的褶子抖了抖,看起来刻薄又阴损。

    谁让侯爷将赏赐给得低调,除却几个下人,没人知道祝南枝还不声不响地得了侯爷的赏,她出身不高连管家都敢起侵占的心思,怪得了谁?

    “起来吧,”老夫人端坐上首,手腕高贵地抬了抬,“管家是为你好,清点出来自然会还给你,耽搁一时半刻的有什么好催的?我们平阳侯府不是苛刻下人的人家。”

    祝南枝心中一凛,没想到老夫人居然甩手不干不接招。

    这可是她的钱!是可忍孰……是也忍不了!

    “老夫人,妾出身寒微倒没什么,只是安安,身为侯府唯一的子嗣,妾身不敢叫人小瞧安安,唯恐坏了侯府的名声。”

    “故而才斗胆来请老夫人催一催,”祝南枝让自己显得温驯,“并非有意让夫人难做,是妾身思虑不周了。”

    并非她想要用沈安安做挡箭牌,实在是在老夫人眼中,自己恐怕和一个下人没什么两样,祝南枝完全没有话语权。

    而老夫人,也终于动容。

    她招呼青黛,“去看看管家忙完了没有,先将后院的赏赐清点出来。”

    “欸!奴婢这就去。”青黛欢天喜地走了。

    无须任何手令,她自老夫人院中出发,再加上有祝南枝带着沈安安请安在先,以管家的耳聪目明,自然能猜得出是老夫人的意思。

    这件事算是成了。

    我的钱回来了!祝南枝松了一口气。

    “多谢老夫人,妾身愿见老夫人,就知道定是您管家有道,这才有了侯府的治下有方。”

    她得了好处,乐于说点老太太喜欢听的,“都说侯爷乃人中龙凤,妾身觉得近朱者赤,可见老夫人以身作则,才有了侯府的今日。”

    “嗯。”老夫人不冷不热地点头。

    “安安……”

    祝南枝话锋一转,狠下心,将沈安安往前推了推,“妾身不通文墨,又没读过几本书,唯恐耽搁了侯爷血脉,若是能将安安养在老夫人院中……”

    她想起昨日温锦融对安安虎视眈眈的模样,开始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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