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带了几瓶上好的药膏给钱老头,她去的时候,见到钱老头正指挥着一个十来岁的男孩烧锅炉。

    “你这死孩子,砸伤钱老头的腿。”小荷鼻子看人,“我专门将你调来,给钱老头做牛做马赎罪”

    “若是你干不好,直接将你发卖出去。”小荷威胁道。

    那孩子瞪向小荷,一双眼睛,浑是仇恨的火光。

    “好了好了,少说两句。”钱老头赶紧把小荷和那男孩隔开。

    小荷把药膏塞给了钱老头,钱老头本以为是其他金贵物,本下意识推拒,见到是药膏,才顿时安心了下来。

    他语重心长地叹气,“死丫头,别老是这么凶巴巴的。”

    “你一片善心,把他从重新被卖的地步救下来,现在倒成了仇人。”钱老头指着小孩道。

    那小孩听了这说法,有些羞愧地低下头。

    小荷也垂眸没说话,钱老头说得对,前世今生,她都不会和人相处。上辈子祝妹凭着那副小白花的样子,把所有人都赶到了她的对立面,全成了仇人,半个朋友也没有。

    后来与韦惜雪麾下其他三大恶婢相处,她们仨又嫌弃她没文化,抱团排挤她。

    至于主人家们,她向来都是把奴颜屈膝刻在骨子里的。

    她似乎真的忘了,与人正常相处,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可怜孩子,凡事要长嘴!”钱老头语重心长。

    ………………………………

    凡事长嘴,小荷觉得有道理。

    她这张嘴不能只会怼人,既然重生一次,她就要学会改变。

    毕竟她这辈子要当陛下和庄贵妃的爱情护卫,那边两个人都不长嘴,她得去当个嘴,替他们好好传话。

    她大包小包把东西提回花田,路过花棚,小符还在那里大呼小叫地咒骂她。

    这半大的死孩子她不打算交好,还没收拾够。她无视小符的喊叫,继续往花房住所走。

    砰地一下门打开,谢淮看着她,眼底的慌乱没有藏住。

    “你身后是什么?”小荷见恍惚间,陛下似乎艰难抬手,藏了什么东西在后面。

    谢淮心知藏不住了,只好一点点扯出来。

    那是几节碎布拼成的畸形物,如果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到上面斑斑点点的细小血迹,以及陛下没来得及藏起来的,握着针线的、满是血洞的手。

    小荷:“……”

    她忙凑过去,扯出那畸形物,捂住陛下的手,“你怎么弄成这样啊?”

    谢淮以为她心疼唯一的被子,“抱歉,我……我可以补偿……”

    只是他如今身无分文,要补偿许是要牺牲更多。

    小荷突然有点难受了,上辈子她记得,她将陛下献上去之后,陛下依旧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这辈子她把陛下据为己有,居然让指挥千军万马的陛下,拿起了绣花针。

    她连忙从大包小包中取出被子,塞到他面前。

    她不善于把善意宣之于口,还是尽力表达,“没事,这就算偿了。”

    谢淮瞧着那床大红被子,困难地吞咽了一下。

    要……要肉偿么?

    这也太快了些,两人相处时间尚短,他还没有找回往日的情谊。

    可小荷根本没给他拒绝的可能,她先是替他涂好药膏,又变着花样地去展示自己的大肆采购所得,仿佛在讨他欢心。

    从刷牙的茶盐,到给他购置的两套常服,再到满满一大盅酒楼大厨所做的饭食。

    “以前那些饼子太粗糙了,你喉咙经不起磋磨。”小荷一边打开陶盅,一边说道,“我条件好了,铁定第一个对你好的。”

    谢淮一时半会,还没适应她这样直白的情话,瞬间怔愣。

    “我不会让你跟着我受苦的。”小荷努力地尝试长嘴。

    谢淮埋头去吃炖好的汤饭,热气氤氲了他的眼。

    这也太难为情了,句句话都是定不负他的味道。

    就在小荷拿出猪蹄,啃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听到谢淮小声说了句:

    “得表现好,才信你。”

    小荷想了下,以为这是陛下对她的考验,于是很重地点了点头,“定会让阿松哥见到我的诚心。”

    谢淮别过头不看她,小小声嘟囔了句,“花言巧语。”

    可惜她没有听到,猪蹄真好吃。

    …………………………

    在谢淮看来,之后小荷所做之事,都是为了让他肉偿所献的殷勤。

    包括提了十几桶水,用药草给他沐浴。

    以及一边擦背,一边问他舒不舒服。

    是舒服的,舒服得快要叫出声了,但他明白,自己要守住底线。

    若是当真如外面那些不矜持的男人一样,一下子叫她得了手,便不会珍惜了。

    热水氤氲缭绕,他转过头,透过腾腾雾气腾腾,他蓦然觉得,小荷长得也还蛮清秀的。

    他瞥见小荷脸上新的伤口,其实他早就看见了,只是当时一直警告自己忍着,不能显得自己很快就原谅她的背叛。

    可如今,她这般主动积极的表现,令他不能再置身事外。

    “你的脸……”谢淮抬眸。

    小荷本卖力替陛下搓着背,听到陛下竟然关心下属,“阿松哥,你关心我?”

    两辈子了,这是她第一次被老板关心,这样她越发觉得,这辈子站位正确,盼头十足。

    谢淮就这样被被她盯着,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她的目光深情又炽热。

    他耳根有些发烫。

    就在两人对视之际,屋外一阵冲天喊叫破坏了这一切,“死狗,死狗,你恶毒凶残、坏事做尽!”

    “死狗,你不得好死!”

    “死狗,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小荷脸色蓦然变得极差,她当即打开窗子,和那个声音对骂起来:“嚎嚎嚎,嚎你亲爹的魂啊?!”

    “哟,我坏,我凶残,我不得好死,也不见你温柔善良的祝姐姐来救你啊?”

    “她啊,就是一个假仁假义、满口谎言的骗子!”

    花棚里的女孩似乎受了刺激,“不是,你骗人,你骗人!”

    “祝姐姐一定会来救我的,祝姐姐不像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小荷翻了个白眼,关上了窗户,这世上脑子不好的人太多,应该多吃点苦,长长脑子。

    她回过头来,正对着陛下疑惑的眼神。

    这一瞬间,她生怕陛下误会:“阿松哥,你别信她,就是她害我成了这样子。”

    她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下巴,“要不是我机警,这条命就交代在她这儿了。”

    谢淮沉沉端详她的伤,“你一定吃了很多苦。”

    “你相信我?”小荷有点惊奇。

    毕竟外面那个少女在花棚叫了一天了,两相对比起来,对方看起来要可怜得多。

    小符与祝妹为伍,她们最是喜欢卖可怜。

    偏偏几乎所有人都吃她们这套,以前是大马哥,后来是韦府的仆从们,只要她们卖卖可怜,就什么错都是她的了。

    所以陛下竟凭借一句话就相信她,她一开始是有点不信的。

    “你救我治我,敬我养我,真诚待我。”谢淮奇怪问道,“我为何要弃你,去选择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

    “因为她看起来更可怜啊!”小荷叹道。

    “咎由自取,有何可怜?”谢淮又道。

    不知为何,小荷的眼睛痒痒的,眼睛想尿尿了……

    她决定对陛下再好点。

    所以洗完了陛下之后,她破天荒问道,“阿松哥,你需要暖床吗?”

    青州天气凉,以前她都是自己替韦惜雪睡在床上,暖了床才服侍韦惜雪睡下。后来她的位置高了,虽然一样是司寝宫女,但是暖床之事,已经由其他小宫女代劳。

    她已经好久不敢暖床这种事了,但是她愿意为了陛下这么明事理的好老板干。

    谢淮:“……”

    果然图穷匕见了。

    他就知道,这大馋丫头满脑子都想和他做这样那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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