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点也不高兴,可做仆役久了,他也懂得了赔笑。

    两个月后,他已经能行走自如了。

    他记得那一天,厨房的人来庆祝,他们带来了不少好酒。他们一个个都给大马劝酒,祝妹则红着脸给他倒。

    那些人一边夸赞祝妹的有情有义,一边痛骂小荷趋利避害、始乱终弃。

    他们的每一句骂,都如同一把刀,狠狠地刺向大马的心脏。

    他越喝越多,越喝越多,那夜的月亮真圆啊,迷了眼。

    渐渐的,人走光了。

    只剩下一个迷迷蒙蒙的人影,她穿着狗儿的衣服,梳着狗儿的发髻,她朝他笑,“大马哥。”

    大马使劲抱着她,一遍遍喊着她,“狗儿狗儿,你去哪里了?”

    “我到处都找不到你!”

    那是一个糊涂的夜晚,他似乎把第一次交付给了‘狗儿’。

    疯狂又迷乱。

    第二日,天光乍泄,他睁开眼睛,他的身边躺了一个满身红痕的小姑娘。

    她不是狗儿。

    大马的梦醒了,他的脸被眼泪打湿了。

    “嘿嘿,真厉害,被打折来了两根肋骨。”张大夫坐在床头,幸灾乐祸地笑。

    “怎么不打死你这个人渣啊……”

    大马垂眸,没说任何话。

    “你那个撒谎精还在装睡呢,估计等你过去哄她回府呢。”张大夫下巴一翘。

    青州各个府邸对奴仆的管理还是很宽松的,主要是这里逃奴惩罚过重,非死即残。加之世道实在是太差,逃出去基本没有活路,故而没有奴隶想要逃跑。

    大马是马房的管事,他多待一会儿,府中也没人会说什么。

    “你要过去么?”张大夫觑了他一眼,“你要走的话,还是能走的,不就是断了几根肋骨……”

    大马沉默了一阵,才沙哑开口,“张大夫,能给我讲讲吗?”

    “我想听听小荷这些年的事。”

    “有必要吗?”张大夫抬眉,用手在自己腹部比划了一个形状,“你相好的,肚子都这么大了。”

    大马握紧了拳头,像是在克制什么一般,“我……我总要知道真相……”

    小荷这些年来,一定很失望吧……

    失望一点点堆积,一点点堆积,最终……最终变成了那样决绝的恩断义绝……

    “我……脑子不好,但我不想在当……糊涂虫了……”

    这些年来,他听信了太多太多的言论,以至于对身边人再无一点信任。

    他压根不敢想象,每次跟小荷耳提面命,她有多对不起祝妹时,她的心中所想。

    她一直是那般沉默又口拙的人啊。

    她一个人的嘴,怎么说得赢悠悠众口?

    张大夫是很乐意说的,这些年他逼着小荷还钱,直直逼出了感情。

    他很是知道小荷的一些事,知道她与生俱来的狡黠,知道她压力之下的辛酸,知道她为了挣钱到底付出了多少的苦痛。

    张大夫以为,少女如此的付出与努力,换来的一定是爱人的疼惜、生活的舒心以及在府中地位的上升。

    毕竟他知道,她是真的有本事的。

    她送街坊邻居那些花啊,生得那样好,人见了就欢喜。

    可他没有想到,这样好的一个小姑娘,却遇到了不折不扣的白眼狼。

    他咬牙切齿地跟大马讲着,讲着这些年小荷的种种事迹——

    大马垂着眸子听着,平静的外表下,像是在酝酿狂风骤雨。

    待张大夫讲完了,他回过头来,仔细问道,“我想听听,你那相好的,是怎么跟你说的?”

    大马顿了一下,羞耻地别过了脑袋,“能不说么?”

    “不说?”张大夫呵呵一笑,“伤口不揭开,永远不知道里面到底烂成了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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