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传来，然后，一个身形高挑挺拔但因为逆光而看不清面目的人走进来。
他背对着如血的残阳，衣袍破烂，身形陌生，走近来看，面容也陌生。
根本就不是印象中的驸马楼轶。
覃程紧紧扣住臂弩上的弦扣，缓缓眯起眼，沉声问：
“阁下何人？”
“阁下又是何人？”
覃程觉得楼轶陌生，楼轶又何尝觉得这个满脸麻子的老乞丐熟悉？
覃程对自己下手太狠了。
一张脸上密密麻麻的麻子如同芝麻饼，且他素来一副儒雅的打扮，如今却成为一个驼背兼眼神狠厉的亡命之徒。
哪怕明知覃程为了隐瞒身份而做了伪装，可伪装到这种辣眼的程度，楼轶都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地反问出去。
好在，彼此之间的声音还是熟悉的，没有发生那狗血的自己人打自己人的乌龙事件。
“你怎么回来了？”
覃程问：
“你没有收到我的信？还有，你回来的消息没有传出去吧？”
“先生放心，你所担心的事都没有发生，信我收到了，但我不得不回来。”
楼轶眉眼一挑，又说道：
“很可惜，因为怕发生意外，我没有将证据带回来，另者，先生可知祝老身在何处？”
“只要证据在咱们手上，带不带回来都无所谓，至于祝老，他被姜华城请到宫中去了。”
“宫中？”
楼轶抿起唇，脸上露出纠结之色。
顾重阳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将消息传给夏明昭，可隐身帝都这半个月来，他发现姜华城那老东西实在不好对付。
记得小皇叔说过，当年姜华城和夏明诚培养的死士已经被暗龙卫绞杀一空。
可姜华城明显留了一手。
夏明诚是明着将帝都城的防务控制在自己手中，四个城门守得严严实实，别说人，就是苍蝇飞出去都得查一下是公是母。
姜华城则派出不少人手在暗处伺机而动，听武功最好的初二说，那些暗子身手极佳，只稍逊他一筹。
而且，初步估计，姜华城身边的暗子少说也有百人之多。
至于夏明诚身边，也有数十暗卫保护，这是初一潜伏到宫中之后，往外送的消息之一。
故而楼轶不敢走，他怕覃程不了解情况就行事，折在姜华城手中。
本来，找到覃程后，楼轶就应该分享完信息交流，便找机会离开帝都去岭南。
可祝老……
祝老头是他身边最得力的医者，助他极多，早就已经偿还完所谓的救命之恩，之所以继续帮他，完全是两人感情好。
任由祝老深陷宫中，在这个关键时刻，祝老的性命极有可能不保。
先不说夏明诚会因为夏明昭而迁怒于他，单单是姜华城和姜思澜就都不会放过他。
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假孕终究是假孕，能造假怀孕的脉象和症状，可过了三个月之后，那肚子要怎么鼓起来？
退一万步讲，即使肚子也能假装鼓起，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候，能生得出来个啥？
到那时，祝老还有命在么？
再者，楼轶还要依靠祝老，确保夏明昭不被巫蛊虫花所害。
故而，于情于理，楼轶都要将祝老捞出宫，送到安全区域去避难。
是先给夏明昭送消息，还是先救祝老，他很纠结。
想了又想，他还是决定自己留下来，派出玄甲卫去岭南传消息。
毕竟，不能再拖下去了，算算时间，这个时候夏明昭应该快到大理城了。
覃程听了他的纠结之后，对他的决定表示认可：
“行，你留下来正好帮我，只是你如今面貌大变，还是最好不在人前频繁显露身形。”
“我要进宫！”
“进宫，你疯了？”
“如果不把宫中的水搅浑，我如何能救出祝老，先生是知道的，祝老对咱们的帮助很大，不能不管他。”
“怪我，当初事发紧急，没能第一时间将他转移。我也没想到，姜华城又会找到他头上。”
覃程承认自己的过失，咬咬牙说道：
“进宫我是帮不了你，但搅浑宫中的水，正合我意，你且先等等，看我操作即可。”
……
覃程说到做到，不出三天，帝都城便传出闹鬼的消息。
先是已经荒芜的太子东宫，闹出动静。
据东宫的奴仆说，一到晚上，东宫就变得阴森恐怖，风声中夹杂着呜咽声，还时不时看到有白影子飘来飘去，吓死个人。
紧接着，安安静静的皇家宗祠也变得不安静了。
不但夜里有哭声和白影子，还能看到灵牌渗血字，虽然太阳一出，血渍就消失了，但那场景真的有够恐怖。
然后，皇陵也出现同样的场景，且皇陵更热闹，光秃秃的石壁上出现一个个大如斗盘的血字，虽然同样会在阳光上消失，但真真映入了不少人的眼中。
“夏明诚，偿命来！”
鬼魅之说，一向是老百姓们最惧怕也最津津乐道的。
尤其是含冤而死的厉鬼跑到阳间来索仇人之命之类的说法，充满了神秘和刺激感。
大家纷纷联想开来。
是谁找夏明诚偿命？
有人猜是先太子夏明瑞。
毕竟，东宫是先太子的居所，他从出生就被立为储君，风风光光当了三十年太子，一天龙袍都没穿上，却莫名其妙死在了西北。
他不甘心，那是理所应当的！
可太子的尸身虽葬在皇陵，但他的灵牌却没有资格供入宗祠，他的鬼魂怎么会跑到宗祠去闹腾？
于是，有人便提出血字是先帝所书。
这是先帝不满夏明诚把好端端的大宁国，治理成今天这个模样。
可这也说不通啊！
继位者再怎么不争气，也不至于让他偿命吧！
除非，先帝是被夏明诚害死的！
人的想象力是无穷无尽的，这个大胆的猜想一出，闹鬼事件就变得合情合理了。
至于，为什么先帝死去那么久了才跑出来闹事，又有人给出了完美的解释：
可怜天下父母心，夏明诚虽然不孝弒父，但先帝看在他是自己亲生骨肉的份上，愿意给他时间去忏悔，好好打理朝政以作慰籍。
可夏明诚登基这三年来，不是雪灾就是水患，现在还打起仗来，真真是老天都不保佑，先帝的英魂实在是恨铁不成钢，便跑出来找他索命。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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