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陆庭川不信鬼神之说,却也架不住天下那么多张嘴。不用想也知道,上至文武百官、下至黎民百姓,定然是什么好的坏的都议论开了。
陆庭川情绪不高,顾槿却很是讶异:“这天下是大将军领着起义队伍一点一点打下来的,现在就因为一场夏日常见的暴雨,就成了他不配了?这是什么道理?”
这粗白的话听得陆庭川一乐,他一直知道,顾槿总有些异于常人的想法。天降异象,她却一点都不当回事。
其实想想自己所了解的历史,顾槿也知道,自古天下出现什么能人,总会有些异象发生。什么出生之时金龙下凡,什么山肚子里挖出一块意有所指的石头,总之是没有异象也得创造异象,来彪炳能人的不同之处。
就连曹厉风起事这么些年,不说他自己派人弄出来的“祥瑞”,总有想要巴结他的人搞出些奇闻异事来邀功。
只是先前所谓祥瑞的真假无从考证,他登基前,天降暴雨却是实实在在能让人所看见的,与他上书天帝时所求的“天朗气清”大相径庭。如此异象,怎能不让人多想?
思及此,顾槿摇头轻笑: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两年前到处是大旱之象,大量植被枯死,山上连草药都难寻。我曾无数次担忧过大旱之后的暴雨会造成渝州山地的滑坡和泥石流,可是这样的灾害却并没有出现。”
“之后咱们擒王军接管渝州,到了冬日才降下柔柔小雪。那雪,能给土地带来滋润,却又不会压塌百姓们的屋舍,来得是恰到好处。百姓们都在说,瑞雪兆丰年。”
“之后咱们擒王军所到之处,哪里不是风调雨顺?要是非要将天气跟新朝建立扯在一起,那这两年来的和风细雨、五谷丰登,还不能证明大将军是天命所归吗?”
陆庭川笑笑,听着顾槿有理有据的说法,忍不住乐道:“啊槿,你这辩才,不去当讼师却是可惜了。”
哪跟哪啊这是?顾槿忍不住睨他一眼,回头看着渐渐收势的雨幕笑道:“要是非要扯上什么异象,我倒是觉得,这场暴雨来得好!闪电和暴雷击退这世间留驻的魑魅魍魉,暴雨涤荡了漓廷的腐旧,将天地冲刷干净。”
“庭川哥你瞧,雨小了。”顾槿看着眉头渐渐舒展的陆庭川,沉声说:“这之后,天地焕然一新,便是新朝新气象······”
话音未落,陆庭川急急带上头盔,抬脚便要往外走:“我进宫一趟。”
顾槿赶忙拉住他:“姜汤熬好了。”
“回来再喝。”说罢,陆庭川抬脚就往外冲,走出两步却又想起来什么似的,急急折回,抚上顾槿的脸,在她额头狠狠亲了一下,这才出门去。
感受着额头上久久不散的陌生触感,顾槿嘀咕了一声“登徒子”,转身将火炉上的姜汤撤下来。
只是细细看去,她脸上的表情却有溢满出来的开心。
那边厢,等陆庭川冲到曹厉风的御书房时,他正在写罪己诏。
即便曹厉风向来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可是现在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他不得不被一些规矩框架所束缚。
还没登基呢,就开始写罪己诏了,着实让人心头窝火。
看着陆庭川一身水汽进屋,曹厉风好笑:“其他人都不敢到我跟前来触霉头,你倒是不讲究。”
陆庭川接过婢女递来的毛巾擦擦脸,不甚在意:“有什么霉头?舅舅,庭川是来恭喜你的。”
话起了个头,陆庭川也不卖关子,直接将顾槿先前的话转述了一通。
曹厉风越听就越精神,直到最后,他不断呢喃着那句“涤荡腐旧,焕然一新”,差点没激动得把手中刚憋了一半出来的罪己诏给撕了。
“好!好!好!”曹厉风一连说了三个好,接着,便是一阵高昂的大笑声回荡在这空旷的御书房中。
可苦了浑身上下还湿透着的陆庭川。
曹厉风高兴完,总算想起大外甥来,不由得调笑道:“你的那位顾槿,还真是一个人才。”
说顾槿是他的,陆庭川高兴;夸顾槿是人才,陆庭川也高兴。
心头惦记着顾槿给他熬好的姜汤,陆庭川抱拳正要告退,曹厉风却不放人,吩咐道:“你带人去挖一些河沙,将南郊祭台周围铺满。”
看来舅舅除了室内登基外,是打算做两手准备。在南郊祭台周围铺石子河沙,防止泥泞的土地脏了脚。室内也好室外也罢,具体仪式要怎么走,端看明日的天气如何。
陆庭川抱拳领命,又听曹厉风道:“我记得顾槿是从四品的镇抚军使,明日的仪式,让她也来。”
能参加登基仪式的,至少都是三品往上的大员,即便是四品官能来,也得是天子近臣,是京官才可以。像顾槿这样从省份上过来的小四品,不在仪式的出席名单之列。
现在曹厉风让她也来,这便是极大的“恩惠”了。
有人认可顾槿,陆庭川比谁都高兴,乐乐呵呵就去办差。
只不过在下河捞沙之前,他还是风风火火跑回营中,端起那快要放凉的姜汤就一顿猛喝,看得顾槿眼皮一跳。
最后陆庭川只来得及告诉顾槿,明日要一起观礼,什么细节都来不及交代便又冲进雨幕中,只留下顾槿一脸懵。
好在,不多会儿曹厉风便派了内监过来,告诉顾槿明日的流程,还送来了一套崭新的四品武将朝服。
本来这衣服是需要顾槿按照自己的品阶找裁缝自制的,显然,现在她根本来不及去弄,是以曹厉风特意派人送来。
官袍是绯红色的,只是上面并没有绣上什么图案,想来是新朝初建,相应的等级制式图案还没来得及确定。
只是展开那件大袍子,长度差不多合适,却宽大了许多。
正当顾槿发愁要怎么改衣服时,小内监谄媚一笑:“顾将军,陛下也知道这衣服尺寸许是不太合适,派来一个绣娘,您可要见见?”
军中说话历来是直来直去,这小内监的语气让顾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想想也是,顾槿是陛下特意关照的人,他能不巴结着么?
强压下心头的不适应,顾槿微微颔首:“劳陛下怪念,叫绣娘进来吧。”
只是顾槿没想到,这绣娘,还是一个老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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