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顾大将军登门，所为何事？”
陈嘉怡语气中带着点漫不经心，一边说着，一边袅袅婷婷朝顾槿走来。一身大红罗衫，衬得她整个人都明艳起来。
堕马髻、玛瑙钗，还上了点淡妆，顾槿一看就知道她这是好生打扮过的。
所以她爹下的帖子，其实是为了陈嘉怡？
不知是不是被她爹收拾过，陈嘉怡现在看起来很是乖巧。她走上前来，先朝顾槿行了一个平辈礼，又招呼丫鬟看茶。
此时的陈嘉怡，跟那日所见截然不同，搞得顾槿都有些莫名。
见她行礼，顾槿也不是蛮横无理之人，因为不太明白女子之间该如何回礼，便抱了抱拳。
陈嘉怡忍不住抿嘴一笑，顾槿果然是跟京中的贵女截然不同的。
刻意伪装下，陈嘉怡此时看上去就是一个规矩知礼的贵女，只可惜再一张嘴，就破了功：
“事情都过去了好几日，顾将军此时才知道登门致歉，是不是晚了些？”
这傻姑娘，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只不过，顾槿她就没有道歉的打算。她一边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碗，一边问道：“不知陈尚书可在？”
一听这话，陈嘉怡先皱了眉头：“咱们女儿家的走动，何必叨扰父亲？顾槿。”她抬头，很奇怪地看了顾槿一眼：“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顾槿挑挑眉，这才明白了症结所在。
即便是她受陈思勉所邀来访，可门房又不认识这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女将军，便将她当做与陈嘉怡往来的闺中小姐来接待。
怪不得丫鬟将顾槿领到了内宅后院的花厅，而非陈思勉位于前院的书房。
顾槿轻笑一声：“你们家的门房，难道不识字吗？”
说着，她再次拿出陈思勉的帖子，给陈嘉怡递了过去。
看着父亲亲笔所写的帖子，陈嘉怡的脸色变了好几变。人家顾槿分明就不是为了她才上门的，而自己精心打扮跑出来“受礼”的行为，如同一只自作多情的花孔雀。
仅仅只是一个小误会，其实顾槿也不会多做他想，看着陈嘉怡脸上的懊恼和尴尬，她还安慰道：
“陈小姐性情直爽，咱们之间先前有什么误会，慢慢说开就是，还请姑娘莫要记恨。”
这句话总算给陈嘉怡找了个台阶下，她一边喝茶掩饰尴尬，一边轻声道了个“好”。
好在陈思勉没让他闺女尴尬太久，陈嘉怡刚放下茶杯，就有前院的管家过来请顾槿。
顾槿起身，朝陈嘉怡大方点头，“多谢陈小姐招待，顾槿这便告辞了。”
直到顾槿的脚步声消失，陈嘉怡才像是回过神来，脑海中不由得想到父亲教训她的话：
“你以为顾槿能走到今日，脑子里就只有你们这些小儿女的弯弯绕绕吗？说人家轻狂，怎么不先看看你自己？在我面前倒是乖顺，可我听闻，你在外面时鼻孔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现在看来，顾槿当真没有把那日的冲突放在心上。就如爹爹所说，口舌之利也好，女儿家的攀比嫉妒也罢，她是统统不在意的。
来到前院陈思勉的书房，顾槿终于见到了这位被陈嘉怡高挂在嘴边的刑部尚书。
与想象中严肃古板的形象不同，陈思勉看上去就像一位儒雅的学者，浓眉大眼，还留着一撮山羊须。
顾槿一到，他便快步迎上前来寒暄：
“门房闹下个误会，有失远迎，多有怠慢之处，还请顾将军莫怪。”
哪怕所属系统不同，陈思勉的官也比顾槿大，顾槿抱拳行礼，一边说道：
“无妨，有陈小姐招待，并未有不妥。”
“好好好，顾将军，你来看看，这是刑部预备发布的育民之法。”
看得出来陈思勉是真的着急公事，还不等顾槿揣测他的目的，他自己就着急忙慌开口了。
陈思勉递过来的文书有厚厚的一沓，整个育民之法从女子立户，到婚嫁，再到生育都有规定。
只不过囿于时代局限，女子立户显然是有条件的。
符合立户规定的情况有三，一是外徙流民定居；二是夫死子幼；三是家中无男子，而女子有独立的财产来源。
按照这般规定，顾槿和萍娘就属于第三条，还有很多通过缝补浆洗活计度日的寡妇也能符合第二、三条。
除此之外，法条还有关于寡妇继承亡夫财产的规定。
即便在大背景下，妻子对丈夫的家财没有继承权。可在夫死子幼的家庭中，若是儿子年幼而寡母守节不嫁，妻子可以代孩子继承，虽无继产之名，却有继产之实。
如此一来，自己小家辛辛苦苦经营得来的财产，就不会再被丈夫的族人霸占，孤儿寡母今后的日子便有了保障。
当然，若是女户的家中幼子长成，以十五为期，女户就需要转变为正常户籍，让儿子顶立门户。还有，一旦女户主出嫁成婚，女户自然也就结束了。
这份法条一旦颁布，就意味着女户的政策会顺利落地。
陈思勉见顾槿将前面的部分看得仔细，心头一时有些着急，出言提醒道：“顾将军不妨看看后面的婚嫁和生育之法。”
他的语气有些沉重，顾槿奇怪，依言后翻，却看见了令她震惊的一句话：
“男十四不娶，其父母有罪；女十二不嫁，其父母有罪。计税五算。及至男十八、女十五，皆过时不嫁娶者，官媒会而合之。”
为了让百姓早婚生孩子，居然规定这么一个年龄期限，当真是疯了。
顾槿用手点点文书上的内容，不可置信地问：“这是谁的意思？”
陈思勉喝下一口茶水，瓮声瓮气道：“陛下催促。”
大晟急需休养生息不假，急需发展人口也对，可这朝廷层面的逼婚也不能这么干啊。
让十二岁的小姑娘成亲生孩子？不听话还要交五倍的人头税，这是育民呢，还是害人呢？
顾槿越想越气，忍不住将手中的文书摔在桌上，“荒唐，当真是荒唐！”
陈思勉看着顾槿这态度，暗道这出头鸟算是选对了。他一边亲手给顾槿添茶水，一边劝道：
“顾将军消消气，趁这法条还未公布，咱们得先想想办法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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