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晏知的话说得浅白又意味深长,前来登记的人仿佛捡到了天大的便宜,喜不自胜下,跪地朝方晏知磕头,嘴上连连道“多谢大人恩典。”
走出这道门去,哪怕他脑子生了锈包,都不会将今日的事情透露出去。没有人会放着免税的机会不要,上赶着交两份罚税的。
让人免礼起身,方晏知又交代道:
“你家这情况算是特事特办,回去之后,你只管说闺女因为守孝耽误了婚期,这次前来已经把两年的税银都交过了。如此,村中其他人也不会有什么话说······”
来人自然连连道是,千恩万谢出了门。
后边排着登记的人不少,方晏知没来得及跟顾槿说话,又有人进来了。
顾槿全程坐在侧后方的椅子上,有布帘遮挡,不注意看还真发现不了她。观察了半下午功夫,对于方晏知的表现是相当满意。
不愧是曾经的状元热门人选,处理事情很有一套章法。
方晏知并没有如同顾槿计划的一样,将所有女孩的年龄都大笔一挥直接改写,而是进行有针对性的登记。
他会先用三言两语试探出对方的态度,有态度松动,愿意让闺女晚些出嫁的,他就会给人机会。该改年龄的改年龄,该写理由的写理由,再通过或严肃、或仁慈的语气,告知对方严格保密。
而要是有家里能交上税银的,他就会引导对方心甘情愿把人头税给交了,然后笑眯乐呵告诉人家:闺女留在家里多陪陪长辈亲人是好事,还能帮家里干干活。
要是有着急将闺女送出门的,他便不会劝说什么,照章办事进行情况登记。
这么一操作,虽然最后的效果跟顾槿想得不太一样,却能最大程度平衡所有人的利益,将改年龄的事情限定在一定范围内。如此,泄密的可能性大大降低。
方晏知这边,遵守朝廷法令,做好了催婚任务的同时,也收上了税银,还能在百姓心中留下一个刚正、爱民恤物的好印象,可谓一举三得。
看见方晏知这样的安排,顾槿彻底放下心来,之后便没有再死盯着方晏知办事,回了军营忙活屯田的事情。
一如既往忙活到夜半,刚吹灭了烛火,屋外便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仔细一听,却又没了声响。顾槿暗道自己魔怔,没有在意,转身解衣预备睡觉。
刚脱了外裳,屋门却被敲响了。
以为是值守的人有事要报,顾槿一边披上外衣,一边问道:“何事?”
“是我。”
陆庭川的声音很低沉,顾槿一头雾水,他怎么回来了?
疑惑归疑惑,顾槿也没想太多,快步上前打开了屋门。
“庭川哥怎么······”
“阿槿。”
两人的话音撞在一起,陆庭川却看见了顾槿敞开的领口,慌忙侧了头:“你先把衣服穿好?”
什么鬼?衣服明明就是穿好的。顾槿拧眉,低头看着解开了一个领口扣子的里衣,有些无语,亲都亲了,还这么保守?
这般想着,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庭川哥解开衣服缝伤时,我可没害羞过。”
明明就是有害羞过,陆庭川懒得揭发她,只催促了一声“快些,风凉”。
顾槿转身,一边穿好外裳,一边朝屋内走去,又点燃了油灯:“军中出了何事?庭川哥怎么突然折回来了?”
见顾槿面色如常,完全是询问公事的样子,陆庭川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沉默中,顾槿打开暖壶,给陆庭川泡了一杯热茶递过去。
只是一抬眼,却发现他正望着自己,眼神中满是探究,还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顾槿忍不住皱了眉头:“这般看着我作甚?”
陆庭川移开了视线,却没着急喝茶,手指在桌子上轻点,一如他以前考量军情时的状态。
见此情景,顾槿也没出言打扰,正暗自琢磨着到底出了何事时,陆庭川终于开口了:
“听说顾将军来到涿鹿,去找了方晏知一次,晚间他上门拜访,今日一下午,顾将军都在县衙······”
听说?上哪能把事情探听得这么详细?
顾槿瞬间就站起身来,不可置信道:“陆将军,你查我?”
屋内的气氛瞬时就凝滞起来,陆庭川抬眼看着顾槿,很平静地问道:“不知顾将军,到底在忙活什么?”
“自然是军务。”
陆庭川没说话,视线转向桌案,沉声道:“屯田的土地计划,顾将军不是才整理出来吗?何至于今日半下午都在县衙相商?”
陆庭川的语气太平静,可顾槿听着那个意思,觉得刺耳万分:“陆庭川,你是在怀疑我和方晏知······”
“我没有。”不等顾槿说完,陆庭川出言打断:“我只是想知道,顾将军到底在涿鹿安排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让你这么着急想要北上。”
“顾将军,你自己难道没发现,你此行过于着急了吗?”
原来,陆庭川早就发现了自己的异常。顾槿心下一沉,沉默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早就下定决心,现在做的这件事情决不能让陆庭川有所牵扯,更不能让他知晓。
心思电转间,顾槿快速找到有一个理由:
“涿鹿不同于其他地界,军屯用地有一部分需要与战俘们先前开好的田地置换。我与方晏知,在打算丈量土地的事情······”
“阿槿。”陆庭川一听就知道不是这么回事,“事到如今,你还编故事来遮掩?你要是不愿说,我可以慢慢去查。”
即便方晏知将事情安排得隐秘,可顾槿就是觉得,如果陆庭川要查,他真的能查到。
愣怔间,又听陆庭川轻叹一口气:“我只是,想从你口中知道,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安排?”
顾槿感觉得到,陆庭川的语气中有些低落情绪,他神色郑重,视线强烈得让顾槿避无可避。
所以,真的要告诉他吗?
这个念头只在顾槿心里转了一瞬,立马就被否决了。陆庭川要是不知情,哪怕今后事情会败露,他也能摘身出去,不会受到牵连。
沉默片刻,顾槿很肯定地道:“没什么安排,就只是为了军屯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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