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抚的话音一落,顾槿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住心头的火气。
责任,又是责任。
这个巡抚大人表面上看着笑眯乐呵,一副认可的模样,实则只是比杨知府委婉些罢了。
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完全不赞同,还是愿意支持却害怕担责,顾槿斟酌着说道:
“大人所言甚是,下官不久之后就要凭调进京,会将此事详细与陛下奏报。医学院那边也已经一切准备妥当,现在还请大人支持,让孩子们尽早入学。”
顾槿说话没有文官那种弯弯绕绕,的意思也很简单,就是告诉巡抚:奏报我会亲自呈上,有啥问题我在京城担着,现在只是需要你同意让孩子们进入医学院学习就可以了。
闻言,巡抚端起茶碗来,一边撇开茶沫子,一边笑眯眯道:
“这般说来,顾将军已然胸有成竹。既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本官自然全力支持。”
他这话头子答应得太快,顾槿差点没反应过来,所以,这就同意了?
稍一思量,顾槿也明白过来,既然有人但责,巡抚自然愿意做这个顺水人情。
事情若是成了,因为他支持过,怎么也能记上一笔功劳,之后医学院要是办得好,也就有了长期政绩;事情若是不成,反正有顾槿在前头顶着,有啥责任他都能把自己摘出去。
现在他点了头,顾槿赶忙起身拜谢,倒是被拦下了:“顾将军不必多礼。”
说着,他又朝杨知府吩咐道:“请杨大人把名册拿来。”
那个什么名册,似乎是之前就准备好了的,杨知府很快就取了过来,递给顾槿。
翻开一看,里面记录的是整个冀州善堂的收容情况。孩子的姓名、性别、个性特征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趁顾槿翻看的功夫,杨知府直接总结道:
“如果按顾将军所言,让六岁以上的孩子接受教育,咱们冀州地界,有八十三名六岁以上男童。”
看见这副情景,顾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巡抚早已同意了她的主意,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她以为今日是详谈相劝,实则对方只是想等她一句担责的保证。
也不愧是做到巡抚的,和知府就是有质的不同。
明明都知道顾槿提出来的事情是好事,一个只能畏缩推脱,请上峰定夺;另一个却是能第一时间做出决策,并且找到担责的人。
这也就是为什么,巡抚的年岁和杨知府相差不大,一个只是正四品市长,另一个却是正二品省长。巡抚的心机和手段,是杨知府拍马也及不上的。
而这一遭,顾槿无疑又是被当成了出头鸟。只不过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只要地方官员愿意支持配合,顾槿就只会高兴事情顺利。
听完杨知府的介绍,她点点头,却又开始数女孩的数量,看得另外两个人眉头一皱。
巡抚迟疑道:“莫非,顾将军还想让女孩也去学医?”
他的语气带着明晃晃的不解,顾槿抬头反问:“有何不妥吗?”
眼见她是真的打这个主意,巡抚还没说啥呢,杨知府先开口了:“顾将军三思,女子无才便是德。医学院毕竟也是学堂······”
顾槿微微一笑,直接打断了他的话,问了句:“这么说来,杨大人是觉得本将无德了?”
她语气冰冷,眼中带着讥讽,让杨知府无端出了一头冷汗,连道“下官不敢”,暗自后悔自己真是吃饱了撑的讲出这种话来。
如果说女子不如男儿,可顾将军在战场上的威名传得连街头小儿都知道。
若说女子不能学医,顾槿一开始可不就是从伤兵营调到前线的军医吗?
若说女子不能入朝为官,可前有神枢营副统领镇国长公主,后有正三品都指挥佥事顾槿,她们的官职,可都是景睿帝实打实亲封的。
杨知府这才惊觉,因为顾槿的存在,很多不可能的事情都开了先河。有这个女将军的支持,那么让女孩入学的事情,谁有资格阻拦?
杨知府越思量,就越想扇自己大嘴巴子。
巡抚的反应比杨知府快些,也没有说什么开罪顾槿的话。只不过,他依旧不赞同女子入学的事情:
“顾将军心系天下女子,自是功德无量。只是顾将军也需考虑清楚,女子闺誉关乎性命。若是让男女混住同窗,只怕是弊大于利啊。”
这话听起来倒是比杨知府说的顺耳多了,不过顾槿却没有回答,反而意味深长问道:
“两位大人,真的只是在为女孩们的闺誉考虑吗?”
明明顾槿的官阶比巡抚还要低上两级,可在她身上,巡抚看不见半点谦卑也就罢了,居然莫名有一种隐隐的压迫感。
他硬着头皮,义正言辞道:“自是如此。”
顾槿勾起唇角,似笑非笑:“非也,两位大人只不过不敢与世俗规矩对抗罢了。”
纵使她说得肯定,可这话却没法儿接。退一万步讲,遵循世俗规矩,有错吗?
要是两年前的顾槿,巡抚此时定会啐她一脸,骂上一句“小子天真”。
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除了皇帝,没有人能劈头盖脸训斥顾槿。本着“以和为贵”的原则,哪怕是品秩比她高的官员,都得维持面上的和气。
顾槿说了那么一句后,两人皆是以喝茶掩饰尴尬,整个客堂陷入短暂的沉默。
他们不吭气,顾槿反而轻笑一声,自顾自说道:
“莫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本就是一句口耳相传后失了明确解释的悖言。顾槿只问二位大人,尊夫人当真都是目不识丁的‘才德’之人吗?如此,那家中银钱往来的账册谁看?仆人的身契怎么管?”
这话两人都没有接,因为他们的夫人的确都是门当户对才娶回来的。
巡抚的岳丈本是他的恩师,家中还有族学教习族中女儿读书识字。是以他的夫人,也是治家理财的一把好手,账目中馈从未见拙。
杨知府的夫人虽不是大族之女,其父也是一个举人,在父亲的影响下自然也是认字的。他年轻时身处微末,娶了举人之女,还算高攀了。
他们自己都不愿意娶一个目不识丁的粗俗妇人,害怕影响了自己的仕途。现在居然拿“女子无才便是德”作为理由阻碍女孩入学,当真是可笑。
顾槿自然也不需要得到他们的回答,微微一笑道:
“若二位大人都不敢拿主意,如若有什么罪责,顾槿一力承担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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