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林氏便打扮风光去了梨岚院。

    宁以卿正趁着晨露给陆宴礼活动完手脚,方才走出屋内便与林氏迎头碰上。

    宁以卿笑意盈盈地福了福身,“不知嫂嫂的帖子可下完了?如若忙不过来,我也是能帮上忙的。”

    林氏似笑非笑,“开宗祠这事儿,属实不是小事,宗祠一开族老团聚一堂,没分辨出个是非对错,是散不了的。”

    “所以呢?”宁以卿故作疑惑,“大伯与嫂嫂不愿为梨岚院做这个主?”

    林氏摇了摇头,“你终归还是年轻,我是来劝你,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可切切想明白了。”

    “多谢嫂嫂提点,我想得很明白,”宁以卿低笑,“为着怕大伯与嫂嫂瞻前顾后,一早我便遣了玉湘去开封府门前等着了。”

    “倘若各位族老的帖子没有发出去,”宁以卿眼眸明亮,言语也略带威胁,“玉湘就会敲响堂鼓。那到时,一切就还按我昨夜说的办,报官。”

    林氏又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我言尽于此,你若执意如此,我们大房也不好阻拦,便依你的意思吧,开宗祠!我这便回去将帖子一一送走。”

    玉湘?此时正锁在她的芝兰堂呢!

    林氏差点没笑出来,没想到宁以卿蠢成这样,竟还拿玉湘报官出来吓唬她!

    不过这样一来,她也算把心放到肚子里了,知道宁以卿想做什么,她便能釜底抽薪,打她个措手不及!

    一早林氏便同陆华商议过此事,大房近日用宁以卿的嫁妆钱给陆华打点了一份吏部员外郎的闲职,虽说是闲职,但到底也要四处结交应酬,陆华一天下来,多的时候得陪上三桌的酒,实在也是忙得头脚倒悬,力不从心。

    林氏一通谋算掰扯,听得他原本宿醉的头都更痛上几分,只解了家主印信交给林氏,让她小心行事,只要不伤了侯府的脸面前程,任她如何去与宁以卿斗都行。

    毕竟陆华对这个占了爵位的小弟宴礼也是痛恨,只等着哪日陆宴礼撒手人世,让他儿子陆淮之袭爵加封,到时陆淮之考取了功名,仕途光明,他这个父亲也能扬眉吐气!

    至于宁以卿,都嫁到陆家了,还妄想把嫁妆往回要,那是做梦都别想!

    好在有林氏能在家与她斡旋此事,陆华拍了拍林氏的肩,赞了一句贤内助也,又着急忙慌起身就任去了。

    林氏颇为自得,既整治了宁以卿,又吃定了那山一样的嫁妆,还笼络了丈夫的心。

    就待宗祠一开,一石三鸟!

    用完午膳,宁以卿沐浴熏香,换上了庄重的翟青宽袖长衣,一条鹅黄色百褶长裙摇曳坠地,腰上系了黄金镶制的翡翠红珊瑚禁步,脖颈上带着十二猫睛串石,坠着红玛瑙与珍珠,又让春瑶替她梳就了扶仙髻,成套的十二支鎏金珍珠步摇分坠两旁,一步一摇,华贵而威严。

    待装扮完成,春瑶看得吃惊又入迷,“娘子何以妆扮得如此隆重?”

    “好叫那些人不要忘记,”宁以卿扬起嘴角,“我们宁家不是什么普通的商贾,而是天子颁旨嘉赏过的,皇字当头,我自然要妆扮得隆重体面。”

    “也顺带提醒提醒陆氏宗亲,即便陆宴礼昏迷未醒,但侯府也好,陆家也罢,此时恩威荣辱仍独系于二房一身!”

    春瑶不明所以地点点头,“那奴婢先将娘子送到那边去?”

    宁以卿摇摇头,“你按我的吩咐,去偏门候着。偏门的小厮我已经让林双打点过了,到时人到了,他会离开片刻,你悄悄将人和东西带过来,守在祠堂门口,等着我传人。”

    春瑶重重点头,此去娘子要独力面对整个陆氏宗亲,想想也知道危险,单是大房就已经如此咄咄逼人,何况他们都姓陆,怎么会让娘子好过?

    她能做的,就是将娘子交代好的事办好,不说帮衬,起码绝不能拖累娘子!

    未到戌时,宁以卿进了陆宴礼的屋子,坐在床旁凝视他半晌。

    “我今夜,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事情若能成,往后大房的荣辱灾祸,都不会再牵扯到你。”

    她的仇,宁家的仇,往后一步一步,她会以牙还牙,让罪有应得之人血债血偿。

    她要欺主求荣的玉湘死,要鞭尸宁致远的陆淮之死,要陷害宁家造反、致使宁家一百三十口人死于非命的陆华一家,统统死无葬身之地!

    可陆宴礼,他下有恩于她,给过她微弱的庇护与怜悯,上有功于国,使边地不受敌国马蹄践踏,给了数以万计的百姓生民一个安生之所。

    他姓陆,可他是无辜的。

    陆淮之一家的罪过不该让他来分担。

    所以,今夜的事,她必须做成!

    将话说完,宁以卿轻轻抹去眼角的泪痕,换上一副好整以暇的笑容,转身往祠堂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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