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祠堂内。

    宁以卿到的时候,一众族老已经铺开按辈分远近坐好了。

    她穿着打扮华贵庄重,竟叫原本对这个商女嗤之以鼻的众人瞬时不得不生出三分重视来。

    可饶是如此,仍有那瞧不上宁以卿的,一个坐在次位之上的老头吹胡子瞪眼,“陆华呢?”

    林氏坐于堂上,闻言低头笑了笑,“大爷如今有官位在身,实在抽不得空来。开宗祠本是弟妹的意思,大爷说了,宴礼是陆家的功臣,更是砥柱,无论二房要求什么,我们都尽力照顾着就是了。”

    老头歪过头将宁以卿从上到下打量个遍,冷哼一声,嗤道:“老朽竟不知,如今一个商贾之女也配做陆氏的主了!”

    “陆氏嫡支二房陆宴礼妻室宁以卿,见过各位族老。”

    宁以卿并不气恼,只施施然朝众位族老行了一礼,朗声道:“宁家平疫有功,圣上特赐此姻亲,结两姓之好,是对宁家的恩赏,亦是对侯府的看重。”

    前世在侯府行走十数年,主母该有的规矩体面,她一样都不落于人后。

    这样的大方得体,倒有些叫众人刮目相看了。

    那位老者却仍旧不忿,“今日开宗祠是你的主意?把我们请来,是为何事?”

    未等宁以卿说话,他便再度开口,却是警告,“如若为着后宅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抑或是生了祸心想搅得陆氏不宁,就算你相公有爵位在身,我等亦不会轻饶了你!”

    林氏端坐堂上,幸灾乐祸地看着。

    “今日开宗祠,不为后宅之事而是为了陆家侯爷陆宴礼的安危!”宁以卿正色郎声,站于祠堂中间,目光一一扫过堂上众人。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宴礼好好地在侯府里,如何会有危险?”

    “昨夜夫君所住的梨岚院书房意外失火,不知众位族老可否知晓?”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为首说话的那名族老看向林氏。

    林氏不疾不徐开口道:“原是场意外,风撂倒了蜡烛点起来的,这事儿吧……到底发生在梨岚院,弟妹年轻,不善管束下人,我原也不愿苛责”

    那名族老闻言立时怒道:“既是你自己看管不严,就该在院中静思己过,何故还要弄这么大阵仗劳动我们这些人!”

    宁以卿笑笑,“若真是如此,我何必自陷死路?”

    “诸位都知道,我孤身一人嫁到陆家,随身只带了一名仆从,初到梨岚院之时竟发现,二房上下竟连一个奴仆都无!”

    众人又纷纷看向林氏,虽然陆宴礼如今是废了,但到底不该如此薄待于他!大房的人也太不知轻重了!

    “偌大侯府,这些年来只我一人操持,难免有照顾不周的地方。”林氏拿出帕子假意擦泪,声声哀泣。

    “然自小叔婚后,我体恤弟妹辛苦,分明拨了奴仆到了梨岚院,其中连我最得力的婆子都叫了过去,是弟妹不喜大房的人,没几日就遣了两个回来。”

    “是该谢谢嫂嫂送过来的人。”宁以卿拍了拍手,三名婆子便出现在祠堂门外。

    “如若不是她们拖着老迈的身躯,光着脚也要跑出院外四处求救,梨岚院这火怕是要烧到天亮了。”

    众人纷纷探头,眯着眼睛去瞧门外的三名婆子。

    头发花白不说,连脊背都佝偻如山!

    这就是大房拨给梨岚院的人?简直是笑话!

    众人心里对林氏的鄙夷已起,纷纷皱起眉头。

    宁以卿不给林氏反咬的机会,继续说道:“可怜她们年迈老弱,脚程也慢,竟硬生生等了半个时辰才来人救火。”

    半个时辰?

    众人目瞪口呆,这脚程再怎么慢,侯府夜里也有打更守夜的小厮,这样的高宅大院,按照律令更要每隔十丈便放置吉祥缸,缸内日日查检确保有水才行怎么会拖了如此之久,才有人前去救火!

    若不是林氏掌家疏漏太过、那便是有意为之了!

    林氏忙高声驳道:“既知她们脚程慢,为何不让你屋里那三个伶俐丫鬟去求援?说到底还是你……”

    “叫年轻的去求援,然后让这三个已近花甲的老妇救火吗?”宁以卿冷冷看向她,嗤笑一声,“嫂嫂既知她们老迈,还打发她们来梨岚院,是觉得侯爷病着,梨岚院就好糊弄吗?”

    “事已至此,嫂嫂不反思府内值夜的规程安排不当,却还来质问我?”

    听闻此言,众人皆是微微松了一口气,宁以卿话锋只指林氏管家疏漏,并没有要指证大房蓄意戕害二房的意思,事情倒也好办些。

    虽然林氏此番反驳实在是无力,但她毕竟掌管侯府内务多年,相比起初来乍到的宁以卿,众人还是更愿意卖林氏面子。

    “宁氏,你如若对府中下人的安排管制不满,大可以私下同林氏商量改进就是,这事儿也不是大事,就闹得非要开宗祠断家务,实在也是过了。”

    “不是大事?”宁以卿秀眉一挑,看向说话的老者,“敢问何事才能算得上大事?”

    “今日只是一场意外的小火,都因救援延误险些酿出祸事。倘若火势再大些,或是起了横风,将火烧到侯府之外,又当如何?”

    “如若来日再有因管家不严引起的其他祸事,谏官的折子一参,天子一怒在座诸位,谁来保陆氏的前程乃至身家性命?”

    “鸿毳沉舟、蚁驻堤坝!在京中行走本就当临深履薄、慎之又慎,才能保得家族兴旺百年!如今任这样小的事情,侯府都能出如此大的纰漏,诸位还轻言一句‘不过小事尔’?”

    宁以卿字字句句掷地有声,说得众人心头皆是如累千斤。

    陆氏先祖兢兢业业不知多少年才得了这枚勋爵,整个陆家几百口人,谁都不想失了这份圣恩庇荫下的安逸稳定。

    况且如今唯一能挣军功固圣宠的陆宴礼昏迷不醒,陆家其他子侄又前途未明,谁都不知道,侯府会不会一朝高楼起,一朝楼塌去。

    宁以卿说的谨言慎行,确实在理。

    “那你今日开宗祠请族老的意思”为首的长者颤颤巍巍出声,“是要我们替你做主,惩治治家不严的林氏?”

    “不。”

    宁以卿嘴角微微扬起,第一个目的,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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