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以卿回到陆宴礼房里,见他仍保持着她离去时的姿势,坐于床边,身体微微依靠着床柱,双眼紧闭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袁应是伺候他穿衣洗漱过了,此时他身着月白色刻丝云纹长衫,腰间用一方暗红色菱格腰封束着,并没有穿上外袍,他本就久病,如此更显得身影单薄。
他微微蹙着眉,宁以卿望去,心中暗叹,他样貌生得俊秀,如此倒真觉有几分病中黛玉、弱柳扶风的观感。
“侯爷,今日醒来觉得手脚如何?可能使得上力气?”
陆宴礼睁眼,转头看向窗外,声音飘忽不定,“时有时无。”
林双正好捧了汤药进门,交到宁以卿手中便识趣离开了。
宁以卿捧着药碗在原地冥思苦想,半晌憋出一句话来。
“侯爷如今的病况或许已经超乎我的本事,我毕竟不是正经大夫,还是得想法子为侯爷寻一位名医才是正途。”
陆宴礼如今的情况她摸不准,不知道眼下这些药到底是否管用,且他手脚时而能动时而动弹不得,她连简单的手脚复建也不敢贸然给他继续做下去了。
“……”陆宴礼闻言沉默半晌,才将目光从窗外移向她。
“我觉得,宁娘子从前的康复之术,似乎很有用。”
宁以卿边往床边走去,边犹豫,她按照古书记载的通络之法帮陆宴礼治疗,但这种治法是徐徐图之,既不能极快地康复,但日复一日,人的元神归位会慢慢苏醒,手脚气力会渐渐回归
但不会像出现陆宴礼这样骤然醒来,又时好时坏的情形吧?这康复之术当真还能做下去?
等等,康复之术?
宁以卿瞪大双眼,“我从前为侯爷康复时,侯爷是知道的?”
“病中恍惚,”陆宴礼泰然自若地点点头,“时而知道,时而不知。”
那他究竟是什么时候醒的?
宁以卿心中紧张起来,试探道:“从前为了医治,不得已与侯爷有过肌肤之亲,侯爷不会怪罪吧?”
陆宴礼摇了摇头,又忽然不经意问道:“宁娘子从前医治过多少病患?”
宁以卿伸出一个手指晃了晃,“正经收治看顾全程的,就侯爷一人。我虽医术不算精湛,但到底跟随父亲耳濡目染多年,侯爷大可放心。”
言外之意,治不死人。
陆宴礼也不再废话, “那就劳烦宁娘子再度为我做康复之术吧。”
没有医治过,他是第一例,所以……陆宴礼垂下眸子,尽力掩去眸中笑意。
宁以卿看着收在橱柜旁的木架子,犯起难来,如今他意识清醒,当着他的面将他五花大绑在架子上再逐步挪动他的手脚这于礼数上实在说不过去。
想了想,她决定换种法子。
陆宴礼卸下全身力气,任由她摆弄,不过须臾,宁以卿就成功将人转过去,平趴在床榻之上,而她跪坐一旁,用手一寸一寸按压他的穴道。
“不是从前的法子?”陆宴礼脸闷在枕头上,努力发出声音。
“嗯,今时不同往日,不同阶段有不同疗法。”宁以卿言之凿凿。
从脖颈之处到腰间,一应穴位,她按照记忆中书上的记载缓缓施力,正当全神贯注之时,陆宴礼忽然又开了口。
“抱歉。”
宁以卿愣住,道哪门子的歉?
“大婚之时,我没能出现与你一同拜堂行礼。”
男子低沉的嗓音再度传来,宁以卿不以为意,“侯爷即便有心也无力,我如何能怪罪于你。况且,这门婚事也非你情我愿,名义上的夫妻罢了,侯爷无需在意这些,更不用为此自责。”
陆宴礼忽然将头微微扭转看她,眸子里是她看不懂的复杂神色。
他就这样盯了她半晌,直教宁以卿毛骨悚然,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哪句话说错了。
“回门时,你也是独身一人吗?”
直到他再次开口,宁以卿才松泛些许,她边用力揉按穴位边点了点头。
“你我如今毕竟是夫妻,无论是否你情我愿。”陆宴礼深深看她一眼,“即便日后一别两宽,但如今于礼法之上,这些都是我应当陪同你一道做的。”
一别两宽么……宁以卿略微抿了抿唇。
许是与他相处的时日久了,她好似全然忘却了这个事情。
忘了她改嫁陆宴礼只是为了制衡陆淮之一家的权宜之计,日后心愿达成,自然要分道扬镳。
只是听陆宴礼语气,他倒接受得很是坦然,或者说,他兴许比她还要心急。
宁以卿自嘲笑笑,他怎么想,又关她何事呢?
她只需加紧她自己的谋划,早日报仇雪恨,至于陆宴礼……
高高在上的小侯爷,到时怎么可能愿意同她再有交集?
本就是假夫妻,她并没有资格同他计较这些。
“若侯爷执意这些……大婚是不可能了,等过些时日,侯爷恢复得好些,我再带侯爷过一次回门之礼。”
“就今日吧。”陆宴礼道,“我于祠堂露面,想来京城今日便会有消息传开。倘若我苏醒了却拖着不去拜见岳丈,总是于礼不合。”
“无论宁家是怎么想,但总归要全侯府的体面。”
陆宴礼言简意赅,句句把话堵死,她若不答应就是不为侯府考虑,宁以卿有些气恼,在下一个穴位上用力重了十分。
陆宴礼转头看她,脸上有微微笑意。
“怎么,宁娘子不愿带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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