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召官等着宁以卿行完焚香祭拜的大礼,等得也有些不耐烦起来。

    但眼下圣上对安平侯的旨意已然说明对他还有器重之心,他倒也不敢对安平侯的夫人表露出什么不满之意,只得耐心等着。

    林氏见宁以卿久久没有动作,竟还傻傻愣在原地,便施施然走上前对传召官行了一礼。

    “大人见谅,自从侯府分了家,府中内务里,许多事情都由弟妇一手做主安排,许是事多繁忙,才有所疏漏,还请大人莫怪,臣妇这就命人去准备谢恩香。”

    传召官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他在御前服侍多年,后宫那些娘娘们的把戏他早就烂熟于心,林氏上来就言指侯府分家,而宁氏主管事务,无非是想将宁氏跋扈却又无能之事借他的口传到宫中甚至御前罢了。

    林氏敢在他面前搬弄是非,他虽有些不喜,但大宅子里的妇人之争,他也早已见惯不怪。

    但最要命的是最后一句。

    让他勿怪?!

    宁氏行的是谢恩的礼节,谢的那是陛下的天恩!

    若她有失礼之举,也是失礼于陛下、有罪于陛下,而不是他!

    他一个小小传召官,哪里来的资格和胆子,敢接这句“莫怪”?!

    若他当真说不会责怪,没得传到陛下耳朵里,传到朝堂里,就算陛下不怪他揣测圣意,那些个御史文官难保不会参他个假传圣意的罪名。

    而若要发作起来责罚宁氏这不是打陆宴礼的脸吗?陛下都为他病愈之事亲自下诏抚慰,对他日后的器重可见一斑!他若在这时候得罪陆宴礼,往后还能有好果子吃?

    这句话他若接了下来,那就是两头不是人,若不接,此时他御前传召官的威严又往哪里放?

    林氏这蠢妇,还妄想借刀杀人,也不想想她是个什么东西,敢来借他的光!

    陷于两难境地的传召官面色愈发阴沉,落在林氏眼里,却叫她愈发狂喜。

    看来宁以卿御前失仪的罪名就要坐实了,瞧瞧,连传召官都要发怒了,陆宴礼难道还敢忤逆上意?

    林氏扭着腰肢往堂前走,正要吩咐青莲去取香,却不料香案之前的宁以卿忽然轻轻叹息一声。

    随后,不疾不徐地从宽大的广袖之中,拿出细细的三柱谢恩香来。

    她将香首置于烛火之上慢慢点燃,随后从容跪在蒲团之上,雍容娴雅地朗声念出谢恩唱词,待三拜结束,施施然站起身来,将谢恩香缓缓插到香炉里,完成焚香祭拜的大礼。

    宁以卿款步走到传召官身前,仿佛没看到一旁咬牙切齿的林氏,恭敬地行了一礼。

    “大人,礼节已毕。今日深谢大人传旨之恩,劳烦大人跑这一趟,这些是侯府的谢礼,请诸位喝茶。这礼轻微,只能聊表心意,还望大人和诸位内使不要见笑。”

    说罢,林双立即低头上前,半蹲着双手奉上一只沉甸甸的精致荷包。

    传召官颇为赞赏地看着宁以卿,一个眼神,他身旁的小黄门就双手接过荷包,小心捧在胸前。

    他转身朝陆宴礼鞠了一躬,“侯爷当真是好福气,夫人典则俊雅、兰心蕙性,实乃不可多得的佳妇啊。”

    陆宴礼回以微微一笑,“能得此佳妇,全属仰赖天恩,待微臣腿伤好转,定携夫人入宫,同谢圣上恩德。”

    语毕,他又收起笑意,面容严肃道:

    “袁伯,今日摆香案的差事是谁办的?若非夫人思虑周全,差点就耽误了内使行程!”

    老袁适时上前颤声道:“老奴也不知具体是谁,只知道是、是大夫人差人……”

    “一派胡言!”林氏恼怒出声,“你个刁奴竟敢信口胡诌、污蔑主子?”

    她心中紧张,将手中锦帕紧紧绞成一团,捏在掌中,却仍旧吸不去掌间源源不断涌出的汗意。

    陆宴礼只斜斜睨了她一眼,“嫂嫂,传召官面前,勿要大呼小喝,失了敬意。”

    传召官是个人精,林氏方才欲将他当刀子使,已然惹了他不快,眼下见陆宴礼如此态度,也就明白过来。

    传召官假作疑惑开口:“大夫人方才声称侯府内务如今都由宁夫人一手安排,怎么如今却有奴仆称,是大夫人准备的香案?”

    陆宴礼微微颔首,“让传召官见笑了。自宫中来信,夫人便一直身在梨岚院,亲自为我沐浴、焚香、更衣,唯恐我接旨时有任何一处失礼。是以前院的差事,倒真不是她去操办。”

    这话一出,堂上众人的表情都精彩起来。

    林氏强撑着笑,不敢在脸上露出半点破绽,只是她微微发抖的嘴唇和下巴已经藏不住了。而陆华和陆淮之两张脸,更是一张赛过一张黑。

    宁以卿端庄笑着,施施然上前:“无论是何人操办,出了这样的纰漏,都是对传召官的怠慢。不知能否请诸位内使赏脸,到堂内坐下,喝茶稍歇?”

    传召官眼中对宁以卿的赞赏之色愈盛,落落大方、言行得体,这才是一府主母的气派,反观林氏,他斜睨一眼局促不安的林氏,心中啐了一口,旋即清了清嗓子。

    “林氏,今日既是你设摆的香案,出了如此疏漏还不知悔改,甚至出言诋毁自家弟妇,没有半点妇人品行,此事原是侯府家事,咱家也不便多嘴,然”

    “你为陆氏宗妇多年,本应深知接旨的规矩,却连祭谢圣恩的清香都没有准备,难道是藐视圣上吗?!”

    传召官余光微微扫过陆宴礼,心中微微一笑。

    卖陆侯一个人情,这桩买卖他做得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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