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宴礼没有料到她会如此坦诚地将此事告知于自己,但听了此话,他心中郁闷之气忽然就莫名地纾解了不少。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宁以卿,眸色深若幽林,紧紧盯住她的眼睛,“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深夜独自一人去见他?”
“当然可以,”宁以卿没有半点畏缩和躲避,“我本来就没打算瞒着你。”
她四下看了看,又道:“这里风大,侯爷可否愿意移步到我屋内谈?”
陆宴礼点了点头,随着宁以卿的脚步,紧紧跟在她身后,一步不离。
到了屋内,宁以卿将烛火燃上,又点了一方能驱风邪散寒气的药香,这才坐下来与陆宴礼面对面说话。
她单刀直入,没有半句啰嗦。
“陆淮之没有死心,还是想要杀你。”
“他让人邀我一见,是为了拉拢我,让我动手杀你。”
对于前半句,陆宴礼并没有多少讶异之色,直到宁以卿说出陆淮之要让她来动手,他才微微挑起眉睫,立即反问道:“你会吗?”
宁以卿坦然一笑,“侯爷何必有此问?我若想杀你,大可嫁进来梨岚院第一日就动手,或是什么都不做,静静等着侯爷油尽灯枯那一日,何必还要费心救治你?”
见陆宴礼没有接着问,她便如实往下说。
“侯爷心胸宽广,或许仍旧能不同他计较,但我今夜已经明确拒绝且对他横加羞辱,往后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只怕就不止侯爷一个了。”
陆宴礼周遭的气息忽然都冷冽了几分,一张脸阴沉得似乎要滴下水来,他微启唇瓣,声音虽轻,却有莫名的肃杀之意。
“他敢。”
宁以卿有些讶异,虽说早前就知道陆宴礼杀神的名头,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却从未见陆宴礼动过一次怒,更别说有如此刻这般气势汹汹的狠戾之色。
是……因为她吗?
宁以卿微微转了转头,将这些无关正事的绮思遐想一并撇开,又道:“我今夜还打探到一个消息。”
“陆淮之说,只要能杀了你,便自然有人能为他铺就青云之路。”她话锋一转,“侯爷从前得罪过谁吗?居然有人这样费尽心思来要你的命?”
陆宴礼心念微微一动。
得罪的人倒是有,但是都是敌军将领,已经全数被他斩落马下了。
至于要杀他的,倒真不必是他得罪过的人。
他素来不爱涉略朝堂之事,一心只效忠于皇帝一人,但从前手中握有边地十万兵马,纵使他什么都不做,也会挡了一些人的路。
没想到如今他昏迷数年,手中早已没有兵权,却还是有人忌惮如斯。
陆宴礼沉默不语,房中香炉袅袅升起的香气扑鼻,混合着浓浑的草药香气,闻久了竟有种从四肢渐渐升起的温暖之意,他抬手解下宁以卿的披风,放到一旁,这才缓缓走到她身侧,却话不对题。
“夫人这几日要费心准备一二,还有不到六日就要入宫面圣了。”他轻声提起此事,又道:“你如今没有封诰,但入宫的衣裳打扮仍旧庄重谨慎,明日若夫人得空,我陪你去选些头面,做身衣裳。”
宁以卿疑惑道:“传召官当日只说若侯爷行动不便,才需我陪同,可你如今已经能行走自如,我为什么还要一同前去?”
陆宴礼对她微微一笑,脸上的冰霜霎时消逝融解,“夫人没有听懂陛下的意思。”
“即便我腿脚有疾不利于行,陛下也大可派人来接我入宫。但既然已经特地提及了夫人你,便是要夫人一道进宫的意思。”
宁以卿犹豫不决地轻轻咬了咬唇,“当真不能不去?”
她心中始终对那位手握生杀大权、高高在上的天子有着发自内心的畏惧。
陆宴礼点了点头,见她神色尤其不安,他的手仿佛不受控制般轻轻抬起,缓缓落在宁以卿肩头,安慰道,“无需担心,到了御前一切有我。何况,我们的婚事是陛下钦赐,成婚许久,也该一同前去谢恩了。”
宁以卿目光落在他的手背上,微不可闻地轻轻“嗯”了一声。
她竟然不想躲开。
就在不久前,同在侯府坊墙之内的雅颂阁中,另一个男人的手也这样触碰过她的肩头,那时她只觉得肩膀处有数以万计的银针扎着,叫她疼痛难忍,觉得仿佛是已经腐烂数月的烂肉覆盖在自己肩上,叫她欲呕不能地恶心。
而当下,这只手掌温暖有力,覆盖在她肩膀之上,源源不断地传递给她一股莫名让人心安的力量。
心中的恐惧与畏缩一点一点抽丝般剥去,最终不安躁动的心终于平静下来,于是她对着陆宴礼坚定地点了点头。
按照前世的时间,如今的宁家离那场灾祸还远得很,她如今确实可以不必害怕。
何况,身旁还有陆宴礼陪着,皇帝虽然让她同去,但主要想见的人,还是陆宴礼。
到时她只需做好一切应做的礼数,就在一旁当个聋子哑巴,想必也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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