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让陆宴礼起身坐好,轻轻一声咳嗽,陈襄其便又带着一众宫人鱼贯而入。

    “陆侯,这是北地袁将军让人快马加鞭供到宫中的寒玉茶,侯爷尝尝。”陈襄其引着一名宫婢上前奉茶,又特意道:“陛下自个儿平时都没怎么舍得喝,今日特让奴才取出来的。”

    陆宴礼又要谢恩,皇帝大手一挥,忽然调侃道:“这样新奇难得的茶让你一个粗人喝了也是浪费,不知你那位夫人喜不喜欢品茶?”

    提到宁以卿,陆宴礼唇边蓦地勾起一抹笑意。

    皇帝敏锐地捕捉到他这抹笑,便立即收起调侃的神情,状似惋惜道:“只可惜啊,出身商贾,配你,终究门户是低了些,不如这样,由朕做主,再为你在京中贵女之中,选个平妻如何?”

    此话犹如旱地惊雷,惊得陆宴礼手中茶盏微微一抖,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皇帝,“陛下,内子与我成婚原是陛下旨意,怎可妄改?何况,妻室有过才添平妻,内子她并无半分错处,实在不能……”

    皇帝眯着眼睛“哦?”了一声,又追问道:“是不能,还是不愿、不舍啊?”

    陆宴礼紧抿着唇,半晌坚定道:“臣既不能,也不愿,更不舍!”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朝一旁也掩唇笑着的陈襄其道:“瞧来朕这媒是没有做错,原先还担心他这石头一样的性子会惹得佳人伤心,如今来看,不仅不会,只怕还心疼恩爱得很啊!”

    陈襄其连声附和几句,见皇帝今日说了许多话,便又让人往茶盏中添置茶水。

    “说起来,朕原先也没想到,这桩媒竟会做到你头上去。”皇帝抿了口茶水润了润喉咙,又喋喋不休起来,“你可知为何朕会让宁家出一女,嫁到安平侯府去?”

    陆宴礼闻言,稳稳将手中茶盏放下,一双眼睛抬起,却满是急切之意。

    这原本也是他的困惑,如今皇帝既先开了口,他也不用再想着法子查问了。

    皇帝见了他的神情,又愉悦地笑了几声。

    “宁致远于国于民皆有不世功勋,朕原本想着,既然是商贾,朕便许他皇商之名,再赐千金,没成想,老四那小子却求到朕这儿,说宁致远也于他有恩,想要求朕指婚,赐那宁氏女与他续弦。”

    陆宴礼袖袍之下的手指猛然攥紧。

    早在宁致远同他说起圣上赐婚经过之时,他心中便隐隐有所猜疑,宁以卿这桩婚事来得蹊跷,恰巧宁致远“意外”结识了容王后,圣上便又降下一道圣旨赐婚。

    如今来看,果真是如此。

    他猜测过容王必然是做了什么,却没有想到,竟然是求圣上将宁以卿赐给他做续弦!

    皇帝瞧着他逐渐发白的脸色,会心一笑,“但宁家毕竟是魏国的大功臣、百姓心中的大恩人,容王素有浪荡不羁的名头在外,容王妃又早亡,把这样人家的女儿许给他续弦,朕也怕世人议论,说朕苛待功臣之女。”

    “朕在京中苦苦挑选一番,想选个家境殷实、却又不那么惹眼的勋爵门户,这样一来,对容王只说王妃之位非商贾女可以当得,既不拂容王的面子,又能给宁家女选个实打实的好去处。”

    所以挑中了安平侯府?

    陆宴礼不信。

    不惹眼倒确实是,但家境殷实往日大房凭借他的积蓄在外如何经营,他虽不知,但这些时日以来也颇有了解,侯府早已不复当日辉煌,既无经商又无功名,从哪里能来殷实家底?

    可他心知肚明,皇帝说是什么原因,那必然只能是什么原因,他不能质疑,更不能驳斥。

    于是陆宴礼微微颔首,沉声道:“臣谢陛下为内子考虑周全之恩。”

    皇帝又问道:“但朕也有所耳闻,你这位夫人当日原本应当嫁你那小侄儿,后来怎么又换成了你?”

    陆宴礼还未想好应当如何作答,皇帝又笑道:“无论如何,总归是成了一桩好姻缘。宁家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又得百姓爱戴,有这样的岳家支撑,也算是你日后的助力。”

    陆宴礼闻言只觉得背后一凉,额间霎时沁出些许汗意。

    所以,这才是皇帝不愿意让宁以卿嫁给容王,反而给她挑了一个一文不名的安平侯府、一事无成陆淮之做郎婿的原因吗?

    那么宁以卿换了他这个郎婿,皇帝会不会心存芥蒂?!

    而相隔不远的紫宸殿偏殿之中,宁以卿静坐半晌,还未来得及鼓起勇气仔细打量殿中装潢场景,忽然便听见有长串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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