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多,我被接到傅戎炡的住处。
厨房正在上菜,仆人们端盘交错,很快摆满了一桌。
傅戎炡的老仆房婆婆轻轻颔首,剥走了我身上笨重的外套。
我环顾一圈,找那个安南人美芳。
上菜的人轮换了好几次,可她一直没出现。
既然找不见,我只能淡然入座。
空空如也的肠胃经不起这色相俱全的美食勾引,拉着我的嘴巴一起欢歌载舞。
我咽了一口唾沫,心里揶揄。
傅戎炡怎么还没来?
房婆婆挂好了我的衣服,又拎来一盏小炉子放在我脚边。
炉火温热,暖意从脚底升起,驱散了奔波一路的寒冷。
我在楼家很少得到这样的偏爱,好像也只有在傅戎炡这里,时不时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一下富家千金的奢靡。
尽管有些奢靡完全没必要。
我这一等便是二十分钟,桌上冒热气的碟子慢慢冷了下去。
伸手一碰,将才还得缩手的热碟子现在只剩一层温热。
菜冷了,他怎么还不来?
百无聊赖的,我伸手抓了个酒盅,拎着小玉壶就要斟酒。
“汩汩”
好酒澄澈,清脆的声音如山泉滴落。
傅戎炡一身休闲从楼上下来,头发微湿,刚洗过澡。
温热的空气中很快便盈满了淡淡的香精味。
我皱了一下鼻子,觉得恶心。
恶心他在昨晚的梦里杀了我。
就是这张面孔,杀了我。
我怕他,是本能。
我梦过他很多次。
梦里的情景有好的,有坏的。
有春光四溢的欢爱梦,还有肃穆沉静的严肃梦,更有我被他踩在楼下,当蝼蚁浮萍,随意凌杀。
可是以往的梦都不如昨天的这一场鲜明。
那个并不存在的子弹,虚无缥缈地穿过我的身体,让我胆怯的五脏六腑蜷缩抱团。
我感受到了疼,
因为这份疼,我知道了自己是凡夫俗子。
凡夫俗子怕死,我也怕死。
傅戎炡不疾不徐,信步悠悠走到墙边,弯下腰去,揉捏了一下那盆逼真的丝绒玫瑰。
柔软的衣料被他流畅的脊背撑出了漂亮的弧度。
我得承认,傅戎炡的背影和他的脸一样,有吸引力。
我斟满酒,放了酒壶,将杯盏推到他的位置上。
墙边的他反手拨弄了一下头发,将欲滴落的水滴甩在了耳后,而后才慢悠悠走了过来。
余光瞥见酒盅时,他立刻伸手过来,将酒杯放倒。
这一瞬的动作太快了。
快得我以为是他昨天在梦里给枪上膛的那一幕。
清澈剔透的酒液被倒进了碗里,很快被他身旁的仆人端了下去。
刺鼻的酒气闯入我的鼻腔,吓得我一个冷噤。
傅戎炡抓来帕子,擦拭手边沾染的酒渍。
“心情不好?怎么这么着急倒酒?”
我看他脸色没那么差,说话就大胆了些。
“冷,喝个酒热个身。”
语毕,他歪了歪脑袋,朝桌下看来,确定我脚边有炭火暖炉。
看我脸色过白,他一本正经地关心了起来。
“房婆婆,去楼上拿条毯子,再温一个汤婆子。”
我看他当真,赶忙阻止。
“我不冷,我只是……等你等的有点无聊。看着这一桌子的好菜又觉得适合倒一杯酒助助兴。”
他看我媚眼乱飞,媚语殷切,不自觉多了提防。
细长、透亮的白玉酒杯被他高高举过头顶,借着灯光打量。
“你不会是在酒里玩名堂了吧?”
我倒是想,但出门时没想到他会喝酒,所以还没来得及带毒药。
下次一定。
傅戎炡看我被气得不轻,脸上堆起笑容,支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我。
我被看得发毛、犯怵。
他的眼神越来越热,粗大的喉结上下上回。
眼看这人要窜出欲火,也为了不浪费这一桌子好菜,我选择主动一步。
长发搭在肩上,沉甸甸的,我故意撩拨,发脾气一般露出他摆弄出的吻痕。
眼尖的张福看到我二人之间的微妙来回,赶忙将仆人们打发走。
仆人们很快走了,我隐约还听见几声嘀咕。
屋内只剩下我们。
满桌的好菜只有我们享用。
我扶了扶头发,没斟酒,而是拎起一旁的热茶。给自己倒了一杯,而后再缓缓地,细腻地,小口小口地啜饮。
不及拳头大的茶碗装不了多少水,可是为了讨好他,我必须要这样喝。
可我喝完了一碗茶,他仍像个正人君子一样端坐着。
俊逸的面庞上,脸色倒是忽红忽白的变化了一阵,可手上依旧没动。
他还是没动筷。
换做寻常时候,他要么已经抱着我进屋了,要么拿起了筷子。
急不可耐地胡塞两口,草草填个肚子,用饱满的精神共赴风月。
今天的他,像个出家的和尚。
算了,既然他不喜欢媚俗的这一套,那我老老实实吃饭吧。
放了茶碗,我摸着干瘪的肚子问他。
“动筷吗?”
话音未落,他赫然起身,飞站起来,大步走到了我身旁。
我刚扬起脑袋看他,却被他弯腰一抱,攥住了手腕。
局势扭转,我竟从凳子上被他拉起来,圈抱在了怀抱里,转瞬之间,他已然安稳坐上了我的凳子。
他温热的唇瓣正抵着我的喉咙,一呼一吸间,喷薄出的气息正好撩动着细小的绒毛。
痒。
就是猫儿摆动尾巴,抚上了我的名门。
我倒是宁愿他咬我一口,给我个痛快。
可他不肯。
他的呼吸很重,连我的呼吸都被打乱了。
烦躁。
不满。
我从他怀抱里挣脱出一只手,拧着他的下巴,让他正对着我。
“傅戎炡。”
“嗯?”
“新年了。”
“想要礼物?”
“不想?”
“那……要什么?”
我一边说边,一边低头,放任嘴唇越来越贴近他。
男人果然不禁撩拨,前一秒还冷静的他此时眼中已经跳动欲火。
“要什么?”
他掐了一把我的软腰,势必要问出答案。
我盯着他,下定决心似的把唇瓣往他面前送。
只剩丁点儿距离时,我停了下来。
我给他答案。
一个演技精湛,看不出假话的答案。
“我要你喜欢我,不用多,一点点,一点点就够,还有,你之前答应过我的,要温柔一点。”
说完了答案,我等着他的动作。
可他并吻上来。
我后背的衣服已经被他揉搓的有点凌乱,可他还是没有吻上来。
我默默笑了一下,松了手。
现实果然和梦里一样,我只能当楼嘉玉。
我不失望,甚至有点高兴。
因为我不会再受他的答案牵绕。
我只是想问,傅戎炡,如果有一天李青霜死了,你会遗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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