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婚之后就是订婚宴。
傅家办事行云流水,两三天内就将一切备置妥当。
楼伟明两手一摊,巴不得他们包揽全局,以方便他出去炫耀这个了不得的姑爷。
林巧儿带着两个姨太太清点彩礼,点得手脚酸软,眼冒金星。
傅家给的礼丰厚且贵重,楼伟明原本是安排管家清点的,但两个姨太太阴阳怪气,嚷着要掺和。
林巧儿怕她们手脚不干净,所以也撸起袖子跟着点。
反正一来二去,下人的活儿落到了三个姨太太手里。
三人六眼,谁也不让着谁,干得热火朝天。
比起楼家欢喜,我却不得安心。
求婚的事全城沸腾,报纸更是连夜加印,几家大头报社对我褒贬不一。
有说我是金鸡一跃变凤凰,喜上加喜的,还有说楼家心思狡黠,拿捏了傅家把柄,借机威胁,攀上高枝的。
我扫了一眼,不管他们说什么。
我担忧的是周盈盈和傅戎炡这桩婚。
那天与他握手,我发现他手上的订婚戒不在了。
而后,我问了林巧儿,她摇着脑袋说不知道,随后就安排人去打听,并得知周家最近不得安宁,周盈盈带着父母回四川老家去了。
真正的原因外人难以窥探,但能肯定傅戎炡对这个未婚妻怨言颇多。
我不是菩萨心肠非要管周家的事,而是傅家的一举一动会牵扯诸多无关之人。
现在我与傅戎焕又敲定婚事,保不齐会闹出大乱。
这两日我翻覆难眠,总觉得自己脑袋不沾脖颈。
不过忧心归忧心,还有傅戎焕顶着。
他昨日来凤凰公馆商量订婚宴的邀请名单时,特意揣了那份说我“金鸡变凤凰”的报纸来请罪。
我倒是不气,但他气恼得很。
他说要严查这些专门搞噱头,不分皂白,胡乱诋毁他人,将报纸版面弄得乱七八糟的执笔人和报社记者。
我喝着茶,看他一脸认真的炸毛,心里酸酸的。
同是一家,两兄弟却截然不同。
傅戎炡见过我当街乞讨,苟延残喘的模样,哪怕是后来进了楼家,我也时常被哥姐姨娘,仆从下人欺负,可他出手搭救的次数却寥寥无几。
而傅戎焕只是看到的这些不利的流言,便着急护着我。
孰好孰坏,真是一眼可见。
下午是订婚宴,所以一早起,楼家便开始张罗忙碌。
楼伟明心情大好,终于想起了该为我撑腰。
他昨晚特意去电,交代楼嘉承和楼嘉敏一早来家。
二人的小汽车天不亮就进了门,楼伟明带着管家在祠堂抽戒尺,以至于我刚掀开眼皮时,刘妈妈就说他们在楼下等候,想给我面道歉。
我洗漱下楼,只见楼伟明二郎腿高翘,而他两人低着脑袋各拿出一张支票。
赔礼的方式粗暴,一人三千大洋。
楼伟明精得很,这时候了还不忘搜刮两人。
除了这双儿女,他还从二姨太和三姨太处各搜刮了两千大洋,凑足一万收入我的陪嫁之中。
忙完这些,他又借机揽钱,屁颠屁颠地去了百货大楼。
大张旗鼓,拉起横幅,趁着订婚噱头低价清了一批压箱尾货,此举既得了顾客的欢喜,又教他得了大方的名声。
生意人精明如此,我甚至钦佩。
林巧儿早起梳妆,正装以待,刘妈妈也换了新衣裳,整个人精神利落。
楼家上下因我而热闹,可真正算得上我娘家人也就她们两个。
我懒懒散散,对镜描妆,余光冷不丁瞥见门口歪进来个身影。
林巧儿一身正色海棠红丝绒旗袍,盘纽镶珠,微卷的乌发如波浪一般斜披在肩上。
眼周描了一圈淡淡的红,两颊被腮红衬得圆润,嘴唇亦是娇红欲滴。
乍乍一看,我真以为她在拍封面女郎的海报呢,美得过头。
我放下眉笔,整个人昏昏呆呆。
“怎么了?不想嫁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一会儿我直接送你登船出海,再也别回上海。”
她捡起一旁的牛角梳,替我整理头发。
我笑笑,“嫁的,只是有点紧张。”
说罢,我指了指一旁的衣裳。
她“哇”一声,满眼艳羡。
礼裙是傅戎焕亲手设计的,金色薄纱,流苏点缀,下摆及地,熠熠生辉。
“没想到他这么用心,这裙子精致,估摸着没有数月也完不成,看来他早就为你备着了,这小子可以啊,对你势在必得!”
她这么一说,我脸颊又红了。
裙子确实是傅戎焕早早备下来的。
他与我的每一次见面,每一次打量,都不是为了对比我与其他女人的身材、容貌差异,而是为了知晓我的喜好,目测出制衣的肩宽、臂展。
送裙子来时,傅戎焕这样说。
“我看过很多船舶,拉货的,载人的,大的小的,数不胜数。
留学时我朋友说我慧眼如尺,瞄一眼就知道长宽高矮,大小偏差不过三厘米。
可后来遇到你,我的眼睛就失灵了,我看不出你的喜好,看不出你穿衣的大小,所以才一次次找机会接近你。”
他坦诚,他说见我第一次时脑海里就有了定终身的打算,只是后来过于忙碌,一直没有正经见我的机会。
制作裙子时只当念想,没想到赶上周盈盈的事,因此乘人之危,促成姻缘。
我笑他谦虚,这事分明是我占他便宜,却被他说成自己是个登徒子坏蛋了。
想攀傅家的人从上海排到金陵,是我上辈子积德才得他赏识。
他沉下脸,说也盼着我赏识他。
“哟,脸红了,想什么呢!”
林巧儿忽然凑近,吓我一跳。
我拉起她的手,正色八经,不确定道。
“晚上订婚宴,我总觉得傅戎炡会来搅乱子。”
“他敢捣乱,我就敢揭他的底裤。”
“什么底裤?”
“他逼死金月和刘芳的事。”
金月,我听着略陌生的名,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是楼伟明的准四姨太,后来因为绑架傅家私生子而被傅戎炡囚禁。
“金月……死了?”
林巧儿沉气,有些犹豫。
“嗯,染了病死的,就是你被劫匪掳到山上那几天的事,我当时着急报警,无意间看见她的尸首被抬出来。
我身边的下人是楼家老仆,她先认了出来,之前一直没机会告诉你,现在也没藏着的必要了。
玉儿,金月从刘妈妈姐姐那儿知道了你的身份,这么多年傅戎炡之所以留着她,是因为她借此事自保。”
傅戎炡,是因为你才留着她的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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