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醉得深了，她羊脂般白嫩的指尖泛起了红，雪中梅似的落在时旬颈骨间，不安分地上下勾滑起来。
滑到哪一寸，时旬那一寸骨，便仿若有万千虿虫啃噬，烧灼且难捱。
“阿月……别……”他低低阻道，手却不由回抱，紧紧揽住，似要挤尽了周遭空气，直至严丝合缝。
“姑娘，你没瞧见余氏方才气得……”赶回来报信的香瑛，打死都未曾料到此处的热闹比二房的还好看，忍不住偷瞄了好几眼，直至时旬凛凛的目光投来，才松开扒住门框的手，捂嘴道，“打扰了，你们忙。”
“忙什么忙，”时旬费力地将身上八爪鱼般的小娘子“卸”下来，清了清嗓，斥道，“她醉了，你没瞧见？有看热闹的工夫，不如好好伺候你家主子。还不去备车？”
“奴婢知错，奴婢这就去……”香瑛垂头应下。
时旬深吁了口气，理了理凌乱的衣领和满身皱褶，提步往外走去。
还未走几步，便又顿住了。
“不坐车，不坐车，要骑马……”
他无奈回身，但见柳令月匐在地上，一手揪住他鹤氅下摆，一手抱住他锦靴，死缠烂打地扭来扭去。
“好、好，听你的，快起来。”时旬俯身，掰开她攥得紧紧的手，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小童似的。
“姑爷，那我便叫小厮将马牵到偏门去了？”香瑛突地探出半个头来。
时旬缩回手：“你怎的还没走……”
会福楼偏门外，柳令月手舞足蹈地往时旬那匹玉照夜狮子马上扑去，若非时旬又拦又抱，恐怕还没摸到马镫，便惊得马尥蹶子跑路了。
好容易跨上马背，她却是左摇右晃，脑袋不住往地上栽。
时旬叹了口气，现下将她赶下马背，不知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索性抽出腰间革带，贴得她更紧些，用革带同时将二人紧紧圈住，复系上了搭扣。
小娘子是不晃了，可时旬只觉着比方才还难捱，一路上时不时抬腿夹紧马腹，恨不得飞奔回去。
……
这头云宅大门外，云娘子才从养济堂归来，便瞧见时旬那匹神清骨峻的狮子马，流电般疾驰而来。
待时旬喝停了马，她才看清二人竟由一条革带紧紧捆住，皆是双颊绯红，目光迷离。
“夫人，您瞧瞧那不知羞的模样，”一旁的方婆婆瘪了瘪嘴，“我便说是她使计陷害世子的，若是叫宅里的夫人们瞧见，还不知怎么笑话咱们呢。”
云娘子面色微凝，顺势夺了身侧车夫的马鞭，快步上前，狠狠抽在了那狮子马腿上，怒道：“还不快些下来，成何体统？”
“母亲，言重了，她不过醉了。”时旬不紧不慢地解开搭扣。
“既嫁做人妇，怎好随意在外头醉酒？”
“母亲，您忘了，今日可是和众乡绅签订募集文书的日子，”时旬翻身下马，抬手将迷迷瞪瞪的柳令月抱下来，又道，“那些老头要了命地灌我酒，若不是阿月挡着，您儿子就死在会福楼了。”
“文书可签下了？”
“多亏了阿月从中协调，大伙皆愿意为养济堂出钱出力。”时旬又夸道。
“快将人扶下去，莫叫人看笑话了。”听他这样说，云娘子火气散了大半。
时旬拱手一笑：“谨遵母亲教诲。”
“等等，”云娘子忽又叫住他，“还有两月余，便是长公主诞辰，宫里来信说，她寻了满城画师作写真，皆不得心意，你近日闲了，不若作上一幅，上京亲自送进宫去。”
时旬怔住，良久，凛声道：“不得心意，再另寻人便是，您晓得，我从不作无用之画。”
“怎会是无用呢？”云娘子急道，“你如今能静下心来做事，甚好，可时家在朝中并无多少倚傍，且凭这点功绩，能走多远？如今好容易再有了接近长公主的机会，可不得牢牢把握？”
“长公主，魏明昭，你喜欢她呀？”怀中柳令月突地昂起头，嘻嘻笑着望向时旬。
云娘子听她竟直呼起公主名讳，掐了掐眉心，道：“方嬷嬷，快将这酒疯子拖下去。”
见那老婆子颠危危走过来夺人，时旬一把将她搡到一旁，“滚蛋”。
大掌轻抚了抚怀中人乱舞的髻发，他才对云娘子道：“母亲，您在宫中待久了，真当那金尊玉贵的主子还同襁褓中的婴孩一般，想如何摆弄便如何摆弄？”
“你说的什么混账话？我做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你日后的大好前程？不然，好好的国公府不住，偏在这里成日遭人冷眼的。”说着，云娘子自袖里抽出一方丝帕，点起眼角来，“如今你有了媳妇忘了娘，我说什么你可是一句都不听了。”
“我从来要的便不是这些，”时旬蹙眉，神色肃然：“母亲既想成事，不若先顾好身旁的大金主。”
“何人？”云娘子收起丝帕。
时旬侧头看一眼怀中醉醺醺的小娘子：“自然是她”，遂将今日那募集文书随手抛到方嬷嬷手里，“你，念来听听。”
“今有怀素香坊少东家柳令月为养济堂募捐白银……”方嬷嬷顿了顿，“九千两。”
云娘子一把将那文书抢过来，略略扫一遍。
竟是这商户女捐得最多。
怀素香坊在秀州确有些名气，可她一口气能拿出这么些银子，也实难叫人料到。
活脱脱一尊金菩萨呐，她念一句“阿弥陀佛”。
此时只顾去讨好长公主，莫不是丢了西瓜捡芝麻？
“也罢，你既不愿，娘便不勉强了，还是快些扶阿月下去歇息吧！”云娘子登时换了副和蔼可亲的脸，走到时旬跟前，似要帮着搀扶。
时旬咧唇笑笑道：“多谢母亲体恤。儿子自个来便好。”说罢抱起柳令月，往云宅里去了。
……
玉浣居里。
时旬小心翼翼地将身上的八爪鱼妥帖地安置好，正要去外头小间换件干净衣裳，却听帐床上的人嘟嘟哝哝道：“阿爹，阿娘，你们放心，我现如今嫁给阿琮，过得很好呢！”
阿琮？
时旬抬眉，一脸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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