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画楼月下有旧盟 > 第二十七章:乱语
    不知为何,时旬满脑子皆是柳令月身着那件青绿色百蝶穿花喜服,随崔琮步入喜堂的画面。

    她挽着他手臂,纨扇下的半张脸瞧不清楚,可那双弯弯的杏眼里含着泪,分明是喜极而泣的神情。

    帐床上的人依旧絮絮地念着:“阿琮如今这般体面,却依旧……由着我的性子……在这京中……”

    “在京中作何?”时旬回过神,忍不住走到她跟前,执手追问。

    “嘻嘻,骑马咯。”帐床上的人忽而起身,做个拉缰的动作,双腿微屈,喝一声,“驾!”

    方才还愁眉锁眼的时旬,噗嗤笑出声来。

    果真是醉得不省人事了。

    他竟还傻乎乎地同人问话。

    可瞧见她这副嫣语娇态……

    罢了,不能趁人之危。

    “香瑛。”时旬朝门外轻唤。

    丫鬟“哎”了一声,捧了醒酒汤走进来:“姑爷。”

    “将我的铺盖送到东边书房去,今夜我在那住宿下,你好好陪着你家姑娘,可别再闹出什么乱子,”见小丫头点头,他又道,“还有今日在会福楼雅间之事,别往外乱传。”

    香瑛点头如捣蒜:“您放心,奴婢今日什么也没瞧见。”说罢,便放下醒酒汤,卷了铺盖往书房走去。

    一边走,她一边思量起来。

    自打进了这玉浣居,每每进来侍候姑娘梳洗,都不见姑爷的影,只能瞧见帐床前这一席铺盖。

    她也打听过,姑娘只说是姑爷似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喜与她同床共枕。

    可今日在会福楼,她分明瞧见二人打得火热,那氛围……啧啧啧,怎会想着夜里搬出去。

    书房到了,香瑛的小脑袋瓜也清明了起来。

    “原来是,那般的难言之隐啊,姑爷真,”她嘟了嘟嘴,“不对,我家姑娘的命当真是好苦呐。”

    ……

    翌日清晨。

    柳令月迷蒙地睁开眼,只觉头痛欲裂,舌干口燥。

    这是喝醉了?

    可她明明不记得昨日同那群乡绅富贾饮过酒。

    喉间一阵难耐的干痛传来,来不及多想,她起身,照旧趿拉着绣鞋,蹑手蹑脚地往外头的围子帐走去。

    方一抬眼,才发觉,原本时旬打了地铺那处,竟是空空荡荡。

    再往外一瞧,香瑛七扭八歪地趴在围子帐前的矮几上,睡得口水直流。

    她使劲揪揪小丫头的环髻。

    “姑娘!你总算醒了。”香瑛伸手探上她额头,“可是退热了,您昨儿吃了太多酒,回来便烧得稀里糊涂,说了一夜的梦话,险些将奴婢吓坏了。”

    柳令月这才瞧见矮几上水盆里甩得七零八落的湿帕子,遂柔声道:“辛苦你了。”

    香瑛扬起脸,摇摇头道:“我做这些算不得数,世子昨日才是真辛苦。”

    “昨日,究竟发生了何事?世子又去何处了?”

    香瑛猛然想起自家姑爷的叮嘱,只挑了重点,含混地讲起时旬费心将她送回,又忙着处理养济堂的差事,在书房宿下了云云。

    至于会福楼里发生了什么,她可是信守承诺,只字未提。

    也不是惧怕姑爷,只是怕惹得姑娘心忧。

    说罢,便佯装起了困意,又打起呼噜来了。

    什么都没问出,又不忍打扰小丫头小憩,她只好推了门,兀自往书房走去。

    “醒了。”时旬见她来,停下手中画笔,笑容明亮而招摇。

    只是眼神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世子在画什么?”

    见她走来,那人慌忙半卷起画,往画缸里一掷,眼神躲闪道:“没什么,寻常练笔罢了。”

    柳令月黑亮的眸子淡了些许,不再追问:“阿月不胜酒力,昨夜,给世子添麻烦了。”

    “那算什么麻烦?”时旬微微一抿唇,“钱袋子,你现如今叫我做什么,我皆是心甘情愿。”

    说着,便走来抓住她腕子:“跟我来,再去赶个新鲜热闹。”

    柳令月微微一怔。

    一大早的言行俱是如此无状。

    应是昨日有古怪。

    “世子,”她有些不情愿,“我昨夜醉了酒,什么都记不得了,想在屋里好生歇歇,想想昨日之事,改日再去看罢。”

    “昨天都过去了,况且……”时旬可巴不得她什么都不记得,“也无甚重要的,可今日的热闹你不去瞧,才是亏大了。”

    说罢,也不待人答话,拉住她衣袖,便往云宅外走。

    府门外早早便停了辆阔绰的双驾马车,连车夫的打扮都比往日齐整了好些。

    “世子,这是要去何处?”被时旬生拉硬拽上了车,柳令月隐隐有些不安地问。

    “秀州府衙。”

    此话一出,她心里更是打起了鼓。

    难道昨夜她醉了酒,犯下什么不堪的罪事?

    莫非失手打了那帮乡绅耆老,被人闹到府衙去了?

    “世子,”她惶惶,“我昨夜做了什么,您直说便是,怎就要到府衙?”

    时旬并不答话,只唤那车夫启程,便闲闲地拈起黄花木雕小桌上的酥琼叶饼,“咔吱咔吱”吃起来。

    见小娘子低着头,睫毛不住地颤抖,另取了一块塞进她口里:“不吃早点,伤胃,还晕车。”

    柳令月木讷地咀嚼着,吃断头饭似的,食不知味。

    这回恐又为他惹下大麻烦了。哎,怎就喝成那副德行?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了。

    时旬轻推窗牖,朝外觑一眼,道:“哟,大伙来的可比我们早。”

    柳令月这才侧了头,顺着他视线望去。

    府衙外专贴布告的八字墙前,乌压压地围满了人。

    “怀素香坊当真大手笔,竟为养济堂捐了九千两白银。”

    “瞧您说的,柳家有多富贵,谁不晓得,你瞧瞧整个通宝街,谁家的铺面竟是四层楼那般高。要我说,改成怀素大香楼得了。那柳员外一去,柳二员外不晓得赚下多少银钱呢,区区九千两,洒洒水罢了。”

    “哎,不对啊,这捐款人,分明写的是她家大姑娘的名讳。”

    “莫不是府衙写错了?”有人质疑道,“听闻那大姑娘进过养济堂,好巧不巧又被云家那混世魔王看上,掠了去成亲,成日关在房中辱虐,哪来的这些银钱呢。”

    “再胡说,把你们都关进养济堂里。”时旬立在众人身后,凛声道,“有一个算一个。”

    八字墙前围观的人,皆不自觉打了冷颤,随后自觉地垂手站在一旁,让出一条道来。

    时旬紧紧握住身畔妻子的手,朝她洋洋一笑,道:“请夫人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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