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画楼月下有旧盟 > 第五十二章:再遇
    柳令月几人说话的工夫,崔琮已赶至了右相刘渊府上。

    方见他露面,门前小厮便热络地迎上来,“恭喜崔探花,贺喜崔探花,相爷已恭候您多时了。”

    崔琮扯出个假笑,将佩囊里的碎银悉数倒在小厮掌心,道了句“同喜”,便迈上阶,任由人点头哈腰地领着往厅堂里去了。

    堂内,坐于上首的中年男子,正小口抿着茶,他双颊凹陷,一双阴鸷的眼隐在水雾里,枯瘦的身型笼在宽大的紫袍里,仿若一堆穿了衣裳的枯骨。

    远远望去,竟叫人有些不寒而栗。

    “相爷。”崔琮拱手一礼,“叫您失望了。”

    “坐。”刘渊轻轻抬了抬手。

    崔琮应下。

    “殿试试卷我已看过了,此事怨不得你,”刘渊道,“你那篇策文写得极好,确有状元之才。”

    崔琮似笑非笑:“相爷谬赞,可终究是落了梁世子的下风。”

    刘渊大笑:“你可知,梁宣为何能比过你?”

    崔琮微抬了眼:“请相爷明示。”

    “我问过礼部的官员,官家批阅梁宣的试卷时,只提了‘字压天下’四字,也就是说,你差在字上了。”

    刘渊轻呷口茶,又道:“不过,这也不怪你,官家幼时便与梁宣交好,听闻他那手字,便是和梁宣学的,你又怎可能比得过?”

    听了这话,崔琮心里既有几分释怀,又觉得可笑。

    怪说努力两辈子都没考过梁宣,这回得见右相,才明白是这层缘故。

    “多谢相爷指点。”崔琮道,“以后,还请相爷多关照。”

    “我如何关照?”刘渊笑,“你晓得的,只有状元才可做京朝官,其余人皆得下放,从州县官做起。”

    崔琮面色如常,又拱手一礼,道:“在下听说,若是有朝中五位三品以上大臣做‘举主’推荐,便可留在京中,不知相爷能否……”

    “你一个无权无势的毛头小子,我凭何为你大费周章?”

    刘渊登时收起了笑,枯瘦的手指不耐烦地敲打着圈椅扶手,“凭你一个月前便猜中了殿试合格者的名单?还是凭你给我讲的那桩陈年旧事?我夫人的死,倘或真与时家那对母子有关,我会叫他们血债血偿,而若叫我发现你拿话诓我,只想借我的势来给自己铺路,我亦会让你死无全尸。”

    “相爷若是不信我说的,又怎会派人去秀州呢?”崔琮面不改色心不跳道。

    刘渊一愣,“你知晓此事了?”

    崔琮点头,“时旬回京了,人没死,眼睛却盲了,而您买通的那位,似乎是被暗中处置了,相爷可要斩草除根?”

    刘渊闻言,倏地起身,走到崔琮跟前,定定打量起来,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与时旬和时家,到底有何仇怨?”

    崔琮答道:“情仇、命怨。我与相爷,同是可怜人罢了,我愿做相爷的暗箭,免得脏了您的手。”

    “你想怎么做?”

    “我既猜得中殿试名单,亦猜得中其他。最好不过便是看时家窝里斗,叫他们死的死,散的散,”崔琮微微一笑,“尤是云娘子,她当初怎样在宫中害了您妻子的命,便叫她如何偿命。”

    刘渊眼眶微湿,竟又大笑起来,宽大的紫袍被风刮得翻飞,恶魔一般,低低在崔琮耳边道:“够狠,我喜欢。留京的事,你放心,我去办。”说着,他含泪朝厅堂外走去,“我要去烧柱香告诉婉娘,很快,便有她在宫中的老友去陪她了。”

    崔琮朝着那远去的身影,深深一揖,旋即收起了脸上的假笑。

    阿月很快便要回到他身边了,他也要为迎接她,多做些准备了。

    ……

    半个时辰后,永宁大街。

    柳令月漫无目的地四下闲逛,身后还跟着拎着大包小包吃食的时有韵。

    “阿嫂,你方才为何要独自出来?”时有韵咬了口糖油果子,又道,“可是长公主她骂你了?你别放在心上,她对谁都那样,也就是脾气坏点。”

    柳令月止住步子,并未转身,只摇了摇头道:“没有的事。长公主人很好,帮你阿兄那样大的忙,只要一味香做回报,我自然要用心谢过。”

    “可也不急这一时啊。你没瞧见我哥追出来那样子,愣是摔了好几个跟头。”

    “没有,是么?”柳令月面色微微一滞。

    “可你这半晌,一味香料也未曾买下呐?”时有韵望向两手空空的柳令月,眨了眨眼。

    “这……这便买。”说着,柳令月提脚往前头的巷子里拐去了。

    这条巷子,因着在永宁大街街尾,人流和铺面都不多,两人逛来逛去,也不见一家卖香的铺子。

    直走到头,柳令月倏地停下了脚步,定定望着眼前那间铺子的牌匾出神。

    时有韵捂住口鼻道:“阿嫂,这铺子正在整饬门面,亦看不出是何营生,快些走罢,省得落一身灰。”

    柳令月却是不听,径自走了进去。

    方踏上门槛,她便觉着一阵头晕目眩。

    许是灰尘过大的缘故,她这样安慰自己,到底还是迈了进去。

    “阿月?你似乎瘦了。”

    空空荡荡的货架前,一位身穿朱色朝服的年轻郎君,轻唤着她的名字,柳令月定睛望去,发觉此人正是崔琮。

    他眼中的惊喜溢于言表,撇下身边的掌柜,快步朝她走来。

    柳令月这才明白了头痛的原因。

    她尴尬地一笑,调头就往铺子外走去。

    可还未走出多远,人就直楞愣栽倒在地上了……

    脑袋里又乱哄哄地嚷了起来。

    有人说要将她的铺子一把火烧了、赶她出京去,还有人咒骂着说要将她埋进园子里做花泥,还有……一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颤抖着将她从那烂泥坑里抱起,揽进怀里……

    可她瞧不清那些人的长相,眼前只有崔琮那张端方清正的脸,一点点放大……然后消失。

    “阿月!”崔琮见她晕倒,疾步跑来将人打横抱起,又急忙命掌柜的领他往医馆去。

    外头候着的时有韵见阿嫂晕倒在陌生男子的怀里,忙扔了手上吃食去拦。

    方要大声唾骂,却瞧着这人有几分眼熟,穿的还是新科进士的朝服,便又软下声来询问:“这位大人,我阿嫂这是怎么了?”

    崔琮冷着脸道:“时有韵,回去告诉你家那废物哥哥,他保护不了的人,我来护……”

    说罢,他便抱着人登上巷口的马车,扬长而去。

    时有韵:他怎么晓得我的名字?他怎么又骂我哥?

    半晌,她反应过来,大喊一声“糟了”,拔腿就往国公府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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