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有韵闯进来,不留神撞翻身畔丫鬟手里的铜盆,撒了满身的水不说,脚下一滑,径直跪到她身后了。
柳令月正偏着头对镜梳理鬓发,恰巧瞧见这丫头冒冒失失的狼狈样。
乐得她发髻都梳歪了。
她转过身,将人从地上扶起,“又闯什么祸了?起来说,倒不必行如此大礼。”
说着,便取了帕子,就着那半铜盆水,先替时有韵擦拭起脸上的水珠来。
本来还因她笑话自己气得鼓鼓囊囊的小丫头,一下便泄了气,乐呵呵仰起脸道:“阿嫂对我真好,比那时雅筠不知强了多少倍。”
柳令月伸手撩着铜盆里的水,一面浣洗,一面问道:“一大清早跑来,便是告她的状来的?”
一说起这位大姊,时有韵就变了模样,鄙夷道:“你说,她天天在我院里偷东偷西也就罢了。竟还偷到四姨娘房里去了。
两个人这会儿正打得不可开交呢。其他三房围着凑热闹,丫鬟婆子们事情也不做了,一个个激动得像是粪坑炸开了一样!”
柳令月停下洗脸的动作,眉微抬了抬,道:“这比喻可真新奇。你是想让我去拾掇那粪坑?”
时有韵点头:“父亲昨儿喝了一整夜的酒,如今还睡着,即就是醒了,他也不过是骂时雅筠几句给那四姨娘出出气,终究是于事无补。阿嫂,你可有法子,治治时雅筠?”
柳令月微微沉吟片刻,道:“一个是姨娘,一个是大姊,我出头,恐是不妥。不如,等母亲回来再说?”
时有韵摇着她的胳膊,“如今哥哥不在,时雅筠若再做得出格些,搞得整个后院不宁,恐怕要殃及你我。我同阿嫂过得好好的,可不想被人打搅。”
她这话说得也算在理。
乔国公嗜赌成性,近几日又输了三四千两,眼下各院的月例银子缩减了七成,已然是怨声载道。
如果再任由时雅筠这么中饱私囊,到处行窃,估摸着不等云娘子回来,这把火就要烧到她们头上了。
毕竟各院的银子都短缺,只有她日辉院不仅日子过得好,还有本钱开香铺,谁能忍得了呢。
如此一想,柳令月决定,出一回头。
她简单收拾一番,从妆奁匣子里取出几件头面首饰,又揣了两袋银子,便跟着时有韵往四姨娘院子去了。
四姨娘是乔国公最宠爱的姨娘,年轻靓丽,比时雅筠大了不过一岁。
吵起架来,两人也是势均力敌。
“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当了公府的大小姐,还是改不了这偷鸡摸狗的毛病,怪说满圣京的男人都不愿娶你,谁家好人要跟个目不识丁的偷儿谈情说爱啊!”
“我偷什么了?国公府是我家,你吃得喝得都是我国公府花钱买来的,就连你,也是我爹花银子从妓馆里赎回来的,一个物件儿罢了,也不知嚣张的什么劲!”
互相揭短的两人微微一怔,旋即就扭打起来。
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互相扯住对方发髻,衣领,甚至还动口,咬起人来。
描金绣花的衣裙四裂纷飞,钗环首饰撒得到处都是。
知道的说这是国公府的女眷,不知道还以为是瓦子里的女相扑手。
好事的姨太太们,非但不拦,还在一旁拍手叫好。
柳令月捡起滚落在脚边的镂金慈姑叶耳坠,朝其他三房微微一礼,走到两位女相扑手跟前,道:“哪位的耳坠掉了?”
两人手上动作不停,根本无暇搭理她。
柳令月取出一袋银子,“谁的钱袋掉了?”
两人纷纷回身望过来,可依旧不撒手。
柳令月打开手上丝帕,里头的宝石金钗在日头下熠熠生辉,“谁的头面……”
话音未落,时雅筠一把松开四姨娘破了口的交领,理了理衣上褶皱,堆笑着对柳令月道,“阿月,你这是何意?”
“哦?”柳令月将首饰重新包起来,塞进了时雅筠怀里,道,“看来是阿姊的。我前些日子在园子里闲逛拾到的,如今找到主人,可算是放心了。”
四姨娘扶了扶歪斜的发冠,走上前来,匪夷所思地对时雅筠道:“你既然有这么些好玩意儿,为何偏偏还要偷我……”
时雅筠乜斜她一眼,道:“我方才便说了,我没偷,只是去你屋里寻我丢失的头面罢了。”
四姨娘一下恼了,提声大嚷道:“怎的,还颠倒起是非来了?”
说着便又要伸手再打……
柳令月眼疾手快地拉过四姨娘的手,将方才那银袋子放了上去。
她道:“既这袋银子无人认领,那便是姨娘您的了,总不能平白让您受这冤屈。如今事情解决了,全当这银子是大姊给您赔不是的,和气才能生财,您说是不是这理?”
谁会拒绝天上掉银子的美事?
四姨娘勾了勾唇,轻轻拍着柳令月的手道:“还是新媳妇懂道理,我便不和那拎不清的计较了。”
说罢,她收好银袋子,拾起地上散落的头面,又将那慈姑叶耳坠重新戴上,便捻着那一抹细腰,头也不回地走了。
“还看什么看,都干活去!”
一旁的时有韵朝丫鬟婆子们吼了一声,便往柳令月和时雅筠跟前走去。
边走,边腹诽道,哥哥给阿嫂取的名儿可真贴切,钱袋子,当真是到处散财。
不过,世间大多事,确实能用财解决,且能速战速决。
“时雅筠,你到底为何这般缺钱?”时有韵问道。
时雅筠眼眸一转,道:“我那个住在邀星楼的朋友,阿月晓得吧,欠了好大一笔……债,被讨债的追杀,等着我拿这些钱救命呢,可公中亏缺严重,我也不敢问父亲要,没办法只能……只能变卖些家财了。”
时有韵揶揄道:“呦,你人还怪好呢!我怎的不晓得你有这种朋友啊,值得你如此卖命?”
时雅筠垂下头,支吾道:“总之,十分重要……”
“阿嫂。你看她又骗人。”
柳令月暗里捏了捏时有韵的手,又取出另一袋银子,递给了时雅筠,道:“人皆有不如意的时候,阿姊心善,日后定有福报。我这里还有些闲钱,你拿着,一并去给那位朋友还债罢。”
时雅筠微微一愣,接过,朝她道了声谢,又道:“你的恩情,我记住了,日后还你。”
柳令月笑笑,“一家人,何必客气?阿姊若是日后有难处,尽管来找我便是。”
时雅筠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走了……
到了傍晚,天将黑的时候,前院的仆妇来报,说大姑娘的车马往邀星楼去了。
柳令月也拉着时有韵,往邀星楼去,不过,她径直叫车夫将马车停在了邀星楼后门的窄巷里。
时有韵问:“阿嫂,为何不上去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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