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画楼月下有旧盟 > 第九十四章:赙赠
    “香瑛,你长大了。”柳令月见她不动声色地便做下此事,不禁感叹道。

    香瑛走上前去,搀住姑娘的胳膊,才发现面色如常的她,此时竟是浑身发颤。

    姑娘一向如此,在这种大事上,从来不晓得宣泄情感。

    柳员外去世时,她便如同今日一般,静静坐在屋外,除了嘱咐下人们忙碌后事,便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更是一声都没哭。

    虽说嫁入时家不算久了,可她晓得姑娘以姑娘的性子,是真心待这一家人的。

    不然,她早想尽法子逃脱了。

    有时候,香瑛也期待,姑娘能像时三姑娘一般,遇到难过的事,大哭一场,总比憋在心里独自消化得好。

    可她总这样。

    说不上是坚强还是逃避,叫人心疼。

    香瑛这样想着,便为自己找起力所能及的事来,“姑娘,我先寻人给世子和秀州云家去报丧,如今府上得有个能当家做主的人。”

    “好香瑛,去吧。”柳令月点点头,语气依旧淡淡。

    她如今并不敢进去看云娘子最后一眼,只叫了院里贴身服侍的婆子,为婆母收拾仪容。

    倘若,她多留个心眼,查到时雅筠是托那郎中带有毒的银针进来害人,今日的惨剧,便不会发生了。

    时旬的眼睛,如今还未治好。

    阿韵,又这般年幼。

    她没能护住云娘子,实在是对不起他们。

    云娘子回来时候,还特意在衍州停留,为她买下许多香品、香料。

    秀州香坊有云娘子照看,生意也一直很好。

    她还没来得及谢过,还没来得及帮云娘子摆脱国公府这桩孽缘,人便没了。

    或许,她当真是克星。

    谁靠近了都会变得不幸……

    恍惚间,听丫鬟说,梁世子和长公主正在日辉院候着,有要事说,柳令月甩了甩头,强打起精神,脚步虚浮地往自己院里走去。

    一进门,方听到梁宣和魏明昭道:“阿月,节哀。”

    柳令月微微颔首示意,招顾二人在厅堂里坐下。

    她闷声问:“可是此事,有了结果?”

    梁宣点头道:“崔琮说了,故太后的病乃是婉娘所为,云娘子实则是受害人,平白受了冤屈。”

    魏明昭也跟着将崔琮查探故太后一案的详情说了,可唯独没提沈娘子这一茬。

    虽说这结果出乎意料,可如今的柳令月却没工夫细究,“人都没了,还谈什么冤不冤的。”

    “我……会回宫禀告皇兄,请他重重惩处时雅筠,以礼厚葬云娘子。丧仪的事,宫里会派人来帮忙准备,阿月,你不必太过担心,安抚好府中人便是。”

    “多谢。”柳令月垂眸,倏地又想起一事,“母亲去世前,曾说,想同乔国公和离,做一回真正的国夫人,再与这样的男人无瓜葛,不知,长公主可否帮她实现?”

    魏明昭重重颔首:“自然。”

    见柳令月神色恹恹,两人也不好再多言,梁宣将袖中的信筒递给她,只说是崔琮有话同她说。

    柳令月接过,不曾打开,便道:“不会是想同我解释,他怎的成了查处刘渊和玄通的人吧?我如今哪有心思管这些?他是谁,要做什么,与我有何相干?”

    说着,便要将那信扔了。

    梁宣伸手阻止道:“阿月,这里恐有你一直以来,想知道的事,看过之后再做决定也不迟。”说完,便和魏明昭起身,同她告别。

    日辉院里一下又静得出奇。

    没有时旬不正经的玩笑,没有阿韵乐呵呵地来讨吃食,也也没有云娘子大着嗓门斥责姨娘和下人。

    只余柳令月一人,立于空荡荡的天地间。

    她自斟了一杯茶,将那信筒打开。

    抚平信上褶皱,手指微微发颤地读完,自言自语道:“崔琮那里竟有阿娘的消息?”

    他约她酉时,在之前那家刘婆婆食铺里见面。

    柳令月思量了许久,最终决定,去赴这一场约。

    只不过,在此之前,先要将云娘子安顿好……

    晚些时候,宫中来人帮助公府治丧。

    官家赙赠云娘子金丝楠木棺一副、银钱七百贯,并米、帛、车马若干。

    依着礼制,云娘子的身份本只能停灵五日便须出殡,官家特请了大佛寺的禅僧,在府上拜大悲忏,为她超度十四日,等世子从秀州归来,再行出殡礼。

    有了这等殊荣,相关治丧人员自是不敢怠慢,

    不出一会儿,府外已搭起祭棚,消息灵通的世家,竟也派遣了人前来吊唁。

    柳令月木然地接过来吊唁之人的赙礼,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父亲去世的那一天……

    国公府,府里府外哭声摇山震岳。

    可大多哭的是官家慈悲仁孝,却非云娘子死得凄惨。

    就好比那日,大多数哭的是柳家从此绝户,偌大的家业守不住,而非柳员外死得多可惜……

    同治丧人员一道来的,还有闻喜宴那日奉命给她送簪花的两个小宫人。

    在禁中磨炼了些许时日,两人颇有了些稳重之色。

    在祭棚前候了她许久,见她往院中去歇息,才找上来,同她说起来意。

    “官家对时大姑娘和乔公爷的所作所为很是愤怒,他特命我二人前来,了结此事。”一名宫人说着,打开了手中木匣。

    里头放的,自然不是什么簪花。

    而是一壶酒,穿肠的毒酒。

    “官家要赐死时大姑娘?”柳令月问。

    小宫人颔首:“此事,宫中人不宜露面,还请娘子代为效劳。”

    柳令月神情微滞,她从未做过这种事。

    可一想起,时雅筠如何在一日间将时家搞得分崩离析,一下便有了勇气,点头应下此事。

    另一名小宫人又道:“至于国公爷,官家下令将他贬为庶人,流放北州,从此再与云娘子无瓜葛。”

    柳令月心里一松,片刻,忽而又紧张道:“那这公府的爵位?”

    “国夫人已故,这爵位自是由世子继承,以后,时世子,便是时小公爷了。”

    柳令月闻言,再三谢过隆恩浩荡。

    官家在此事上,着实思虑周到。

    就是不知,阿旬他……他,晓得了此事,又该是何等的悲痛……

    柳令月只希望,十四日后,他能承受得住此间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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