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寺丞,”赵璃头垂得低低的,脸上不觉染上红晕,声音也比以往更柔,水一般隽秀,轻轻唤着未来夫郞。
崔琮却木着张脸,径自略过她,往御书房内走去。
赵璃尴尬地抿了抿唇,踱着小步跟了进去。
“见过陛下。”崔琮朝上首之人行了大礼,“谢陛下赐臣一桩好姻缘,臣心甚喜。”
他头仍埋在膝盖里,说话的声音也是闷闷的,丝毫听不出谢意,更遑论喜气。
慧文帝自然晓得他心里装着什么人,如今是何等的不悦。
可他与赵璃结亲,是一举三得的好事。
成全了阿昭和梁宣,还能给时旬与柳娘子破镜重圆留出些余地。
更重要的是,此人颇有些狼子野心,一进大理寺查的便是故太后笃疾之案,又很是能卧薪尝胆地将刘渊拉下马。
这样的人,若是走上正途,将来定能同梁宣和时旬,一道成为辅佐朝政的一员大将。
可若生了邪念,便是后患无穷。
上柱国赵允虽是个嚣张跋扈的老顽固,可到底也是跟着太祖和先帝四处征战过的,军功卓越,在崇文尚武的大楚,说起话来,也颇有些分量。
崔琮若做了赵允的女婿,势必得被他压一头,翻不起什么风浪。
待仔细考察过,便也知这少年,是不是可堪重用之人了。
他如今高不高兴的,又有何防?
慧文帝依旧挂上温温的笑容:“崔爱卿平身,自你进大理寺以来,办了不少案子,寺里的风气也跟着好了起来,朕很是欣慰。
前阵子赵将军来与朕聊南夏边境粮官贪墨的案子,提到了你,办事用心,一表人才,实乃良婿之佳选。这不,赵将军不日便要带兵出征,家里只得这么个宝贝女儿,总得有人爱着护着,前线的才能安心作战。朕便自作主张点了你,你不会生朕的气罢?”
崔琮抬眸看了笑佛似的慧文帝一眼,复又叩首道:“臣不敢。为陛下分忧,乃臣的职责。”
“好,好,朕便知道你秉性高洁,识大体……”慧文帝又说了一串儿捧杀的话,转头问赵允,“这回,将军可放心了?”
赵允对崔琮本就很是满意,如今见他毫不推辞,女儿又真心喜欢,自高兴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
一旁的赵璃,却是咬唇沉思模样。
他说的是不敢,而不是愿意。
他是为陛下分忧,而并非对她有意思。
看来那日在雨中,是她会错了意。
不过,既然已被赐了婚,往后有的是机会慢慢了解,想必,也能多多看到他温柔的模样了。
这样想着,她昂起头,露出浅浅的笑意。
慧文帝扫了三人一眼,满意地道:“既如此,这桩婚事便这么定了。崔琮初到京城,无甚积蓄,朕便赐你城北宅院一座,毗邻上柱国府邸,往来好有个照应。”
崔琮又叩首,再三谢过。
慧文帝半开玩笑道:“至于聘礼的事,便要由你自个想法子了。”
崔琮道:“自然。臣好歹也有些银钱傍身,自不会亏待了赵娘子。”
赵璃却一下起身,慌乱地摆手,“不必,崔寺丞不必如此破费。我,有我爹爹在呢。”
她抬肘撞了撞赵允。
赵允又是无奈地笑了笑,点头道:“便如你所言,只要两个人诚心实意过日子,什么都不会缺了你们的。”
赵璃闻言,雀跃地攀着父亲的胳膊连声道谢。
崔琮面上无甚表情,黑沉沉的眸子里还带着些许恼意。
与刘渊在城西合作的那些日子,他从醉仙楼和赌坊获利颇丰,最后查处刘渊的时候,这些钱自然也是洗白了。
他如今可不是上辈子那个,穷得叮当响要靠女人成事的崔琮了。
这番话,听在耳里,不似是体贴,更像是侮辱一般。
既然官家要强扭这瓜,便暂且如他所愿。
赵璃和赵家的东西,他通通不碰便是了,待日后事成,再做了结。
“谢赵将军。”崔琮扯出个假笑。
这结局皆大欢喜,慧文帝还赶着去知会魏明昭和梁宣,随便搪塞了几句,便放三人归去……
出了御书房,赵璃父女走在前头,崔琮不紧不慢走在后头。
听他们私语了几句,崔琮便见赵允回头朝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然后加快步伐,走远了。
倒是赵璃缓缓停下,似乎是在等待崔琮。
崔琮本想转身另寻了出路,却被赵璃叫住:“崔寺丞留步,我有话想同你说。”
崔琮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转头冷冷望向她,“什么话?”
“我二人的事,你莫怪爹爹,”赵璃绞着手中丝帕,吞吞吐吐道,“那日我们在千素香铺相遇,你可还记得?”
见她提起香铺,崔琮眸子亮了亮,旋即又木着脸道:“记得,又如何?”
“那日是我先去同柳娘子说了我……倾慕于你一事,她才帮我推辞掉梁宣那头的,如今陛下赐婚,许也有她的一份功劳。我想,择个日子,去谢谢她这位红娘,你可愿与我一道?”
竟是阿月?
崔琮喉头一梗,心里憋着一股难言的怒意。
“不必了,大理寺事忙,日后还要忙婚仪的事……我走不开。”崔琮握了握拳,克制道。
“那便由我去送她一份谢礼?”赵璃笑得天真烂漫。
崔琮很是不耐烦,瞥了她一眼,冷声道:“你不打算成婚了?
便闲着无事可做么?”
赵璃讶然,只当他这是在催促婚仪准备之事,忙道:“我晓得了,这便回去找爹爹帮我们安排府上的一应物件和婆子丫鬟,崔寺丞别急。”
说罢,她欢欣鼓舞地奔向宫门的方向,口里还直喊着“爹爹,爹爹,等我”……
见这扫兴的走远,崔琮脸上又挂上怒意。
他怎能不急?
阿月亲手将他推给旁的,他如何不急?
她到底是失了记忆,还是因为过去的事怨恨自己,还是因为真正喜欢上了时旬,才一次又一次将自己推开?
今日,他要通通问个清楚。
……
千素香铺,柳令月正在整理这些日子为贵女们准备的香品,待卖完这一批私人定制香,香铺也该重新开业,继续推陈出新,好好做生意了。
她低头思量着。
忽然,听见“通”的一声,铺面的门被从外头狠狠踹开。
来人怒气汹汹,抬手抓住她脖颈,将她狠狠压到身后的货架上,红着眼,厉声质问,“阿月,你究竟记不记得我?究竟为何将我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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