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瑛朝外望去,见是时旬主仆二人走了进来,欣喜里,分明还带些羞赧。
她绞着手中丝帕,道:“小公爷,莫要打趣我了,我还小,我要一直陪在我家姑娘身边呢。”
她微微抬眸,看了一眼脸色黑里透红的阿虎,赶忙又低下头,道:“我先出去了,你们说话。”
说罢,将手中刚抹过货架的帕子展开,瘫在脸上,遮起满面红晕,径直略过阿虎,往香铺外跑去。
脚底生风,仿佛有狼在后面撵她。
阿虎吞了吞口水,有些尴尬地将手中的野花藏在了身后。
“还愣着做什么?”时旬轻轻推了他一把,“我与柳娘子谈的乃是秘事,你听不得。”
“那小的便在门外守着,以防外人偷听。”阿虎依旧背着手,一点点往门口的方向退去。
时旬长长叹了口气。
手中摇着的扇凉的纸扇哗啦一声被他收起,重重地敲在了阿虎的脑袋上。
“怎么不开窍呢?”时旬白他一眼,道:“香瑛还欠我十两银子,你速速去给我追回。”
“啊?”阿虎猛然抬头,思量一番,道,“主子,从我月钱里扣罢,她一个小丫头,哪来那么多钱?”
时旬啧了一声,抬手挥扇,又一连敲了几下,扇面都快敲破了,有些无语道:“扣扣扣,扣什么扣?你从前在街上乞讨的时候挺聪明的,怎的这会子成了块大石头?”
阿虎揉了揉脑门,一句话也不说。
柳令月见状,走上前来,朝他头上望了望,又“哎呦”了一声,道:“这似乎是打出伤来了,我家那小丫头,最最喜欢的便是俊俏郎君,脸上有疤的,她见了得躲三里远,阿虎小兄弟,还是快点去涂些药罢。”
阿虎肉眼可见地一慌,朝时旬拜了拜,道:“主子,我……请您准许我回府上药。”
时旬使劲摇了摇头,“不准。”
阿虎求助地望向柳令月。
柳令月浅浅一笑,“香瑛那里有药,她不会走远,许是在隔壁的馄饨铺子,你快些去罢。”
阿虎摸了摸额头,连声道谢,退了出去。
香铺里的时旬和柳令月对视一眼,齐齐笑出声来,便像是一对操心儿女婚姻大事的父亲母亲。
然后,两人笑容不约而同地僵在脸上。
空气里,尴尬与暧昧弥漫。
柳令月清了清嗓,道:“不知小公爷前来,是想同我谈论什么秘事?”
时旬复又将那甩得稀烂的扇子展开,走到她身边,边摇边道:“今日梁叔见驾,本是谈论魏明昭和阿宣的婚事,恰逢上柱国赵允与官家辞别,听他说起,崔琮那厮不知道从何处请了个郎中,要为丈母娘和那小阿文治病,梁叔一时便起了疑。”
柳令月闻言,问道:“疑从何来?”
“那郎中,也是个和尚,叫什么清栢大师,听说与长松法师是师兄弟,”时旬轻嗤了一声,“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谁都和长松法师认识呐。”
柳令月点了点头,颇为认同道:“这话说得有礼,那义父是如何想的呢?”
“他便借着这机会告诉了官家,咱们对崔琮和崔太傅的关系的揣测,”时旬摇了摇扇子,继续道,“官家算是信了,听了梁叔的,要在重阳节那日,大摆宴,邀请城中与崔氏有过往来的官员一同赴宴,好借此查一查此事。”
“这主意不错,”柳令月不由钦佩道,“不愧是义父。只是这是与你、我有何干?”
时旬嘿嘿一笑,道:“我如今不是闲着么?暗中派人盯上柱国府、查清栢法师,还有宴会的事,都摊在我头上了。
别的也还好办,就是宴会那事,不得不请阿月替我帮忙了。”
柳令月有些疑惑道:“朝中大宴,我一个小女子,如何帮得了忙?”
时旬摇摇头,“切莫妄自菲薄,”随后又道,“你还记得曾经官家让你为他制作香品的事么?”
“自然,”柳令月颔首,“凭着官家的名号,我还挣了不少钱呢。”
“这就对了,”时旬手中扇子倏地合上了,“官家便是看上你这香道手艺了。这次大宴的主题便是品香赏画。虽说只是个由头,可宫里做事,丝毫都马虎不得。
画作之事,自是由我安排,而香品,便只能交给阿月你了。”
柳令月闻言,愈发疑惑不解,“小公爷两个月后便要入翰林图画院,负责画作之事,自然是在情理之中,宫中有香药局,司香们的手艺,不知比我高明多少,那香品之事,自然是由她们负责,为何会轮到我一个外人?”
时旬抿了抿唇。
这小娘子,可是怎么都骗不过呢。
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
这不是,连官家都为他时旬着急了……
还好,今日见安远侯时,他业已想过一套说辞来应付这心思敏锐的小娘子。
“这还不是梁叔求的情么?”时旬道,“他曾经答应过你,要送你去学习最好的香道手艺,那最好的手艺,自然在宫里,这样的机会,甚是难得。”
柳令月微愣了愣,垂下头思索起来。
义父和长松法师的信里,都提及过她阿娘曾是香药局的女官。
若此回进宫,与香药局的人共事,不准能晓得从前阿娘的事。
她心里自然有期待,但同时,也有些犹疑。
云娘子已然不在,时旬孤苦无依,不知每日凭何吊唁。
而她,心安理得地进宫,探索母亲的过往,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正要摇头拒绝,便听那人道:“你不说话,我便当你答应了。”
“小公爷,我,……我,不行……”柳令月支吾起来。
“我说过,阿月,切莫妄自菲薄。”时旬望向那双紧张到胡乱打转的眼,道:“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不论你有什么难处,我都愿倾听。”
他眼睛亮堂堂的,写满了诚恳。
柳令月嘴张了又张,终是没说出乘气汤和她母亲的事,只垂下头,把眼泪憋了回去。
“好了。既然说定了,你这几日便着手准备香品。我去查查清栢法师的事,再盯盯上柱国府。”时旬凤眸微扬,“宴会咱们要办得好,人咱们也要擒得住……届时我时旬的大名,全圣京又要再好好听一遍咯。”
说罢,他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香铺外,摇着那把破扇子,一如从前那般孔雀开屏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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