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虎听得一愣一愣，他从未想过事情竟能发展到这个程度。
崔琮将自己甩得一干二净，仿佛真的是那个为天下公的大理寺寺丞一般。
那群小乞儿，虽说一直跟着他到处讨饭，也因着做下诬陷柳娘子的不光彩的事情叫小公爷教训了一顿。
可正是因为这样的机缘巧合他们才得以结识柳娘子和小公爷，从从前匍匐在别人脚边讨饶讨食，到如今有了自己的正当事情，有了干净衣物，有了住处。
他连同自己手下那一群小乞儿可以发誓，绝对没有对乔国公府有过任何异心。
可如今崔琮已经是做好了局，还搬出了上柱国，甚至大有将此事往小公爷身上引的意思。
倘若他不按着崔琮说的招供，还不知会给小公爷带去多少无妄之灾。
小公爷和柳娘子那般诚心诚意地对待他们，绝对不能再看他二人出事了。
能住上那样的大宅子，能被人这般器重，还有能遇上香瑛那样贴心的小丫头，已经是他人生中的大福气。
不敢再奢求得太多。
他复又吐出一口鲜血，用最坚定的声音，说着最屈辱的话，“我招，仆固原是我杀的，火是我放的，是我蓄意谋害甜水巷小院的钱财和国公府的钱财，纸笔拿来，我签字画押。”
崔琮抿了抿唇，轻笑道：“有志气，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说罢，他摆了摆手，叫狱卒拿来卷宗，将阿虎所犯之事为阿虎宣读了一遍。
“你可认罪？”狱卒问道。
阿虎点了点头，“认罪。但是可否放过那些孩子，他们最大的不过十三，他们很机灵的，嘴也很严，都是外头讨生活惯了的，定不会乱说。”
崔琮轻轻抬起食指，对着他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摆了摆，“你说的，我不信，只有死人，最能保守秘密。”
阿虎睫毛迅速地颤抖起来。
这人，比他想得还心冷几分。
也是自己无能，竟要搭上所有人的性命。
罢了，这便是命吧。
若是还在街上乞讨，得罪了哪个权贵，也是一样的死法。
谁让他们这样的人，生来就卑贱呢。
只是，他实在是遗憾，不能看到香瑛那小丫头的及笄礼了。
也不知，她今日将那一篮子糕点吃完了没？
也不知，她现下是陪着柳娘子在忙宴会的事，还是一个人在宫中花园子乱转。
这小丫头一直莽撞，切不可像他一般，冲撞了贵人呐。
正想着，那狱卒将他画完押的手向后捆紧，攥住他下巴，往他口里倒了鸩酒。
阿虎的眼皮愈发沉重起来，脑海里香瑛的模样也愈发变得模糊。
他默然的合上眼，嘴皮紧紧绷着，轻轻地颤抖，只有眼底一汪泪水，还昭示着他的难过。
未几，那圈泪水打了个转，泉一般涌了出来……
“同那几十个乞儿一同拖出去，火葬了。”崔琮抬了抬手道。
狱卒有些迟疑，“此事，恐怕要先问过梁少卿。”
“梁少卿如今便在上柱国府，我会亲自同他讲，大理寺没这么多地方停放这些尸体，别生了疫病才是。”崔琮道。
狱卒听他这么说，也不敢怠慢，只得照做了。
……
此时，龙亭湖边，香瑛正和自家姑娘还有香药局几位女官在席间整理摆放香炉。
这是重阳宴她们要忙得最后一个环节了。
“这香闻着真不错呢。”一名女官开口道，“不若咱们先点上一支，试试味道？”
柳令月闻言，赶忙开口阻拦，“姐姐若是喜欢，我直接将方子告诉您便是，这些还是莫要动了，省得到时候阿济公公怪下来，你我都不好看。”
女官点点头，“这话说得有理，不过柳娘子你还真是大方，这样的方子都能献出来，这重阳宴一过，你这香传到外头，恐是各家都争着抢，你舍得这样好的生意不做么？”
重阳宴一过，不知有多少人要落马，这香怎么可能有人会抢。
柳令月自然也不会将这甘松香拿出去卖，不如给她了，少惹些是非。
毕竟，这里头可是掺杂了张司香给的那味真言香的。
她含笑着摆了摆手道，“生意哪比得上你我间的情谊，这香方我定是要给姐姐的，咱们这就去，我誊抄给您。”
女官一听，一时间高兴不已，连忙拉着她要往香药局里去。
柳令月一面笑着应付她，一面嘱咐香瑛在此处侯着，不等到阿济公公来，绝不可以走开半步。
香瑛忙点头应下……
香瑛知道此次宴会很重要，自然是半点瞌睡都不敢打。
可一个人在这静悄悄的大湖边守着，难免有点害怕。
怪便怪昨日路过这湖时，阿虎那臭小子给她讲了什么湖底蚌精和鱼妖 的故事，他说宫中这样的风水宝地，不知道有多少妖怪修炼成精呢，一口便能将她给生吞了。
傍晚了，一阵凉风吹过。
香瑛吓得哆嗦了起来，抱着双肩，靠在湖边的大树下，才尚有了几分安全感。
“香瑛姑娘，”不远处，阿济领着一群内监走了过来，“忙完了么？”
他神情有些肃穆，并不似往常那样，见谁都是笑模样。
香瑛心里有些不安，难不成，自己这一日来又犯了宫中的忌讳？
她赶忙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小声问道，“阿济公公，您找我什么事？我可没在偷吃糕点了啊？”
阿济非但没被这缺心眼的傻大姐逗笑，心里反而更加难受起来。
该如何向她开口，阿虎郎君的事呢？
他望着这张天真的脸，嘴张了又合，终归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阿济有些惆怅地甩了甩手中拂尘，最终还是决定将这难题交给别人。
“小公爷有事寻你。”他垂下头道。
“小公爷，”香瑛歪了歪头，疑惑不解，“他找我做什么，理应找我家姑娘呐，我家姑娘方才被……”
“寻的就是你……”阿济不敢抬头，小声打断她。
香瑛挠了挠头，道：“小公爷在何处？”
“在乔国公府，我会派人送你回去。”阿济甩着拂尘，道，“这龙亭湖边的东西，我会派人看守，你安心去吧，不急着回宫，柳娘子那处我自会帮你带话……”
听他这般模棱两可，香瑛愈发疑惑了，只傻傻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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