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虎和国公府的小护卫们出殡这日,正是重阳节。
此时,不论是平头百姓还是皇室贵胄,要么宴饮要么出游,皆在同庆这秋高气朗的好节日。
自然是无人注意到,这群默默无名的小子们,是如何被一个小姑娘,捧起一抔又一抔的黄土,掩埋进无人的山头里的。
香瑛抹了把泪,拍掉手上的尘土,仔细从随身携带的食盒里取出一碟子重阳糕,一壶菊花酒,放在了阿虎的新塚旁。
阿虎装在陶瓷罐里的兄弟们,便埋在他四周。
香瑛又从布袋子里取出一把菊花,挨个地放置在那些小小的,微微隆起的土包上头。
敬了一杯又一杯酒,玉壶里已是空空荡荡。
香瑛的眼泪也跟着熬干了。
“阿虎,今日是重阳节,你和小护院们也要吃好喝好,玩好,我给你选的这山头,还不错罢?”她强颜欢笑着,“若是觉得开心,记得托梦给我。若是放心不下我,记得及笄那天,来看看我……”
她愈说情绪愈发激动,定了定心神,道:“我不能再陪你了,我还有姑娘要照顾,如今你没了,我便只剩下姑娘一个人了。”
说罢,她提起身边的食盒,万分不舍地往山下走去了……
大楚禁中,重阳宴马上便要开始。
昨日香瑛一夜未归,连带着今早也没见着时旬,柳令月心里便登时起了疑。
她去了龙亭湖边,问那小内监阿济,阿济支支吾吾直说不知道。
柳令月本就是个多疑的性子,见这巧舌如簧的小内监这副模样,一下便猜到了,是乔国公府出事了。
可在这宫里,她并不认识什么人,阿济不说,想要打听点消息真是难上加难。
思索了半天,她准备去寻魏明昭和时有韵。
魏明昭虽在宫外开府,可她是官家唯一的嫡亲妹子,原来幼时所住的宫殿还保留着,是以她才得以在宫中长住。
柳令月问过张司香魏明昭的住处,张司香见她着急,便派了手下的将柳令月往那处引。
到了魏明昭的住处门口,柳令月刚报上自己的名讳,却被那几个宫女拒之门外,“我们长公主晨起多喝了些菊花酒,这会子头脑发晕,已然睡下了,娘子您还是过些时候再来吧?”
柳令月有些着急道:“那时三姑娘呢,我找她也行……”
宫女抿了抿唇,思量了片刻道,“长公主饮酒,自然是同时三姑娘一起,两人都醉得不省人事了,您还是快回去吧……”
今日重阳,即就是龙亭湖边的宴饮后宫之人不得参与,但按道理长公主还是得去向长辈请安的。
两个人喝成这样,是决计不可能呢。
同时避而不见,恐怕真的是有事相瞒。
柳令月心中默念了一句,“阿兄,对不住了”,然后开口对那宫女道,“你可知道梁世子,将作监的梁宣。”
宫女不知她何意,只点了点头,“这个奴婢们哪能不晓得,听说梁世子与我们公主马上便要成亲了呢。”
“梁世子长得好看,学识又高,真真是可堪相配的良人。”
“是呀是呀,当真是一对璧人……”
提起梁世子,大家伙算是来了精神头。
柳令月却叹了口气,万分遗憾道,“你们长公主兴许还不知道吧,今日梁世子在行宫监工,被掉下来的梁柱砸伤了,如今还昏迷不醒呢。”
几个宫女满脸讶然,听了这消息,吓得赶紧往里头跑去,告诉他们主子去了。
柳令月再次默念了一次“阿兄,对不住……”
不多时,方才的宫女便来传话,“长公主请柳娘子进去细说。”
柳令月颔首应下……
刚进了屋里,魏明昭便一把将柳令月拽住,“阿月,你说梁宣怎么了?”
时有韵也跟着跑了过来,“我前几日进宫时,宣哥哥还好好的,说是行宫已建得大差不差,怎么会这时候梁柱都给塌了呢。”
望着万般担忧的两人,柳令月直言不讳道,“因为我是骗你们的……”
魏明昭闻言,长松了一口气,很快又气鼓鼓地对她道,“柳令月,我看你是跟时旬那小子学坏了,整这出恶作剧做什么?现在是不把本公主放在眼里了么?”
柳令月有些与她们置气,失了仪态道:“那您二位呢,佯装喝得酩酊大醉,现如今,不是好好的么?”
“你飘了,胆敢这般和本公主说话?”魏明昭掩饰着面上的慌张,说了些重话,“来人,给我把她丢出去……”
宫女们正要上来赶人,却被时有韵训了一嘴,“你们,不知道柳娘子是何人么?长公主不过开个玩笑,你们还当真了,还不都退下去。”
训完人,时有韵转而又对柳令月笑呵呵道,“阿月姐姐,你坐,我们也不过是在这宫里无趣,找点乐子,和你开个玩笑。”
魏明昭闻言,狠狠瞪了她一眼。
时有韵附在她耳边,小声道:“她那般聪明,你我能瞒得过么?”
“究竟怎么了,可是……小公爷出事了?”柳令月见她俩合计了半晌,终是开口问道。
“我说了,你可千万仔细身体,”魏明昭叹了一口气,“阿虎和府上的护院们,都没了。”
柳令月微微一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时有韵垂下头,小心翼翼地将她阿兄说得事情的原委向柳令月叙述了一遍。
“是崔琮干的,又是崔琮……”柳令月一口银牙快要咬碎,“他怎么会如此颠倒是非,如此残忍呢……那是活生生三十几条小孩子的命呐。”
“阿月,你切勿过于忧心,如今你的毒还未解开,便是不为自己想,也为时旬和香瑛想想吧,他们心里定也是很难受的。”魏明昭宽慰道。
柳令月稳了稳心神,道了声谢,声音有些颤抖道:“多谢两位告知,我去看看香瑛。”
魏明昭与时有韵见她神伤,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点头与她别过……
柳令月拖着沉重的步子,往住处去。
香瑛若是回来,定会在那处等她。
走进屋内,她果真瞧见香瑛出神地坐在床榻边,眼睛肿得不成样子。
她一袭素白一群,头上簪着同样素白的绢花。
还未及笄的年纪,却将原本的双环髻全然盘起,梳成了妇人发髻。
人的长大,总是在一瞬间。
可柳令月从未想过,这小丫头,竟是下定了这样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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