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朝宗的话总是一套套的,乍一听好像很有道理,其实都是偏向他自己的道理。
黎朝宗不让黎家人找白氏闹,说黎家人借银子连本带利欠了那么多银子怪不到白氏头上,到了村子里了还能借到银子就不错了,总好过干脆借不到。
就他说的这几句话,自然不能说有什么错,毕竟银子是黎家人自己要借的,当初开始借钱的时候,乔大锤也是跟他们说过村里有便宜的泥瓦房可以选择,是黎百川和黎老太太自己坚持的。
可是黎朝宗偏偏把自己择得干干净净,置办院子之后,黎家最大头的两个开销就是黎百川吃酒赌牌和黎朝宗在私塾的花销了。
流放之人在私塾读书束脩是本村人的两倍,黎朝宗还以交朋友为名每月都要很多银子买来酒菜应酬,托去城里卖东西的人带回礼物送给他那些同窗和村里富户家的少爷、姑娘。
黎老太太和顾氏曾经质疑过黎朝宗的这些花销,可黎朝宗说只要这样做才能广交友人,帮着家里在村子里站住脚,之后村里有什么好机会,才能尽早轮到他们。
还说这就好比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前头要砸很多的银钱和人力下去,等机会来了才能有收获。
黎老太太和顾氏自己没读过书,都觉得黎朝宗字写的好、会写诗,从前同窗和相熟人家的公子们都愿意跟他来往……
总之就是这大孙子、好儿子实在是太好了,将来一定会很有前途,所以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一定是对的,她们很快就被哄了过去。
黎百川就更别说了,从前他一妻两妾外面还有好几个莺莺燕燕,总共就生了黎朝宗一个儿子,这就是他的独苗,表面上又看起来会读书、肯上进还会说话,哪里能不疼他?他提出的要求,黎百川就没拒绝过。
也就是说,黎家在置办院子之后借的银子里,黎朝宗的花销至少占了一半,而且之后还会继续花用下去,随着他年纪渐长,要为前途考虑,恐怕还要花用更多。
就像是现在要送黎朝宗去外面的书院当书童或侍书,虽说书院或主家定是包吃住的,可是黎朝宗根本不可能满足于下人的衣食住行,到时候肯定还会让家里送银子过去给他贴补衣食、巴结人或是为所谓的前程铺路,更加不会是小数目。
黎朝宗对这一切心知肚明,可是他偏偏只提黎家人能借上银子的好处,却决口不提银子还不上该怎么办,更没有一字半字的提过黎家欠了这么多银子,有很大一部分是为了他自己。
要是黎朝宗真是为了黎家好,他最该劝的不是如何假意跟白氏交好,而是该说说如何缩减他的那部分开支。
让黎家少欠些银子才是正题,而不是说现在使劲儿地为他虚无缥缈的前程砸银子,等着他将来万一一鸣惊人了再去偿还。
呵,都到了这地方了,这辈子还能出头的可能实在太低了,这些债什么时候还?下辈子么,谁来还,单靠这两个姨娘和她们两姐妹么?
这不成了寅吃卯粮了么?哪有把人推下山崖再把人拉上来就成了恩人的道理。
黎梓如也并不觉得黎梓卿会帮着还银子,她这“两姐妹”指的还是她自己跟黎久薇。
虽然黎久薇跟黎家断了亲了,她是没脸扒上去了,可是黎家其他人都不会放过黎久薇,在这场银钱和富贵的大梦里黎久薇别说断了亲了,就是死了都得是黎家的女儿。
黎朝宗正跟黎老太太滔滔不绝地解释着:“……银钱上管白妈妈要实在没有道理,况且她卡着我跟阿姐出去的路,把她惹火了,不让我们出去怎么办?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得出去。”
“祖母您想,就算白妈妈每月都出银子养着咱们,咱们也就是在这个村子里吃用的好一些罢了,哪儿比的上出去之后天地宽广?咱们只有到了大城去,才有机会过上好日子。”
“既要银子,又要出路,显然是不可能的,咱们现在只能要一样。咱们要出路,先把我跟阿姐送出去就行,银子么,这不是还有我二姐姐么?断了亲又怎样?她是厌弃了我爹,又不关我跟阿姐的事儿。”
“那天我跟阿姐也是被逼的,我们帮着爹和您动手,那也是为了黎家好,是爹答应了百花楼的人,当时二姐姐要是不去,等不到白妈妈来为难咱们,百花楼的管事儿就得先买通狱吏对咱们动手。”
“可要不是爹先答应了百花楼的人,我跟阿姐根本就不会动手……二姐姐一向很讲道理,她会恨爹、怨您,不待见两个姨娘,可是她不会这样对我们姐弟。”
本来顾氏母子三人是和李氏母女二人关在一起的,百花楼的人先到了庄子里,让他们先劝劝黎久薇,就先把黎久薇带到了黎百川和黎老太太那边,然后顾氏被叫了过去是给黎久薇梳妆打扮的。
刚开始的时候黎久薇以为是白氏提前过来了,没有反抗,百花楼的管事儿就送了些吃食过来,于是黎老太太又把黎朝宗和黎梓卿叫了过来一起吃,怕吃的不够,压根儿没叫李氏母女。
所以后来当黎久薇反应过来自己要被卖到那种地方开始反抗的时候,黎百川他们动了手,黎梓卿和黎朝宗也跟着动了手……
黎老太太想想,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当时是你爹做的主,当然他也是为了咱们家才卖了那个命硬不祥的小蹄子……不过没事儿,你就只管推到你爹头上就好,不行的话,也推到我头上。她现在是进了大户人家的门儿了,也断了亲了,可血脉是断不了的,她要是真敢对我们怎样,唾沫星子都的淹死她。”
“可是……刚你爹说了,白婆子只是那户人家是容家的旁支的表亲,在锦元城附近,别的可什么都没说。就算让你们出去了,有主家看着,你们就算有机会到外面去,肯定也得速去速回,哪儿有功夫让你们慢慢找?”
黎朝宗一拍桌子,加重了语气:“所以咱们与其跟白妈妈要银子,不如摆明车马,咱们什么都不要,就只要知道二姐姐待的家庙到底在哪儿。”
“您想想,家里找白妈妈要银子是没有道理的,惹怒了她,她对付咱们那是抬手就来、应当应分的。可是跟二姐姐不一样,就算是断了亲了,她也不能看着咱们饿死、冻死,是不是?”
“何况我们两姐弟跟她之间的恩怨并不是不能化解的,我们管她要银子,不花在自己身上,都让人捎回村里给爹和您花用,我们跟她只要机会,她只要递个话抬举抬举我们,她还能不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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