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头顶两盏红灯笼凭空亮起灯,世界在一瞬间复活。
花轿传出低低的啜泣,朱门内也响起了热闹的鞭炮声。
朱门大开,李家人穿着喜庆地迎接三位轿夫,锣鼓喧天的热闹下,他们被拉进门内。
有人四肢僵硬地去抬轿,过门槛时还绊了一脚,引起哄堂大笑。
轿夫们这才定下神,抹了把脸,趁李家老娘给他们塞红包的间隙,他们哆哆嗦嗦把刚刚的事说了。
没想到李家老娘面色大变,她“嘘”了一声,狠狠瞪了三人一眼。
“别瞎说。”
“老爷夫人,我们这路上还折了一个兄弟,这这这”
李家老娘招呼仆役端出一锦匣,里面放了两块锃光瓦亮的金条。
“这个,就当买你们兄弟一条命,我们家的事儿,出去管好嘴巴。”
望着李家老娘要吃人的眼神,三兄弟吞下口水,把红包塞进裤裆就往门外走去。
两个脸上画着两团红胭脂的人挡住门口。
“别急走啊,官人们。”
那两人身穿夏衫,腰扎红绸,皮肤青紫,一看就不是活人。
轿夫们哭丧着脸,浓黄的尿渍顺着裤管往四周蔓延。
他们绝望地看向热闹的院子,可其她人正在盯着堂上看,对于这里处处诡异的氛围浑然不觉。
席上一人回头看他们,三人哭得更厉害。
因为那人,分明穿着死去老四的衣服,并且还是个女人!
是那个女鬼!
李家老娘和老爷高坐堂上,礼生大喊:“扶新娘子下轿!”
几个仆役拉开僵硬的轿夫:“怎么还没走?别挡路,坐下吃点东西吧。”
菜都是冷的,三人食不下咽。
反观另一桌的“女鬼”,大快朵颐。
谁爱吃冷菜冷饭?
除了鬼还能有谁?
轿帘挑开,盖着红盖头的新人走向礼堂上的另一个新人。
不,是棺材。
三兄弟这才知道,这趟活儿,是送阴婚。
“x!”老二骂了一声。
礼生继续喊到:“新嫁娘,跨火盆!一身反骨不用存!”
包成粽子的脚,在喜娘的搀扶下跨过炭盆,火燎到裙摆,新人“啊”了一声。
引得旁人一阵嬉笑。
只有李家老娘和老爷,一脸严肃。
尤其是夫人,眼眶通红,应该是又哭了一场。
礼生喊了第三声:“新嫁娘跨门槛儿,公婆生活圆又满!”
那“女鬼”还在吃,像是饿了很久。
新人小心跨过门槛,动作极不协调,手脚像是刚长出来,又引得一阵哄笑。
有男人打趣:“李老爷,新媳妇儿害怕啦,晚上要跟你家李乔乔待一夜,可怎么办哟?你是不是要好好安慰她?”
为数不多的几个女方宗族面色尴尬至极。
礼生喊了第四声:“新嫁娘,对棺拜,李家祖坟土里埋!”
在喜娘的搀扶下,新人挺直脊背,像九十度的钢板一样拜了下去。
“女鬼”已经吃饱了,翘着腿满脸认真地观看这一幕。
喜娘给新人端过去一碗饺子,小心掀起盖头一角,露出新人嫣红的嘴唇。
“吃吧,吃饱了晚上好守夜。”
跪在蒲团上的新人机械张开嘴,喜娘往红嘴唇里喂了一口白胖胖的饺子。
“唔——”咬下的一瞬间,红嘴巴发出闷哼。
所有人拍掌叫好:“快拿出来看看,是针尖还是针屁股!”
吐出针尖儿是男孩,是这里的风俗,每个新嫁娘都要经历。
不知情的新人不能动弹,身边围了很多李家人,只能张着嘴哈气。
“一定很疼。”席上有人啧啧称奇,有人低声戏谑。
新人又被扶起,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下面垫着簸箕。
喜娘说:“坐三个时辰就能入洞房了,李家少爷还在等你。”
不知是哪句话触动衷肠,原本平静的新人竟然“啊啊啊”地叫了起来。
女方家的宗族长辈大声呵斥:“姜枫,大晚上哭不吉利。别给你爹丢人!”
席上的“女鬼”晃悠着脑袋:“原来叫姜枫。”
“礼成——”礼生怕再出变故,连忙高喊。
“哇!儿啊!”李家人开始走流程,她们憋了许久,终于可以对着棺材大哭。
“你走得早,父亲给你选了门亲,姑娘是好人家的,她会陪你一起去墓里生活,会好好照顾你。”
“我可怜的娃,年轻轻突遭横祸,真是上天无眼,上天无眼啊!”李家老娘也伏案而泣。
“咯咯咯”院子中,八仙桌上,忽然传来熟悉的笑声,三个轿夫后背一凉。
果不其然,“女鬼”站起身,旁若无人地走到堂中。
大堂的哭声停止了,所有人都惊奇地望着她。
“谁家不懂事的丫头跑过来了!”
“女鬼”自顾自走到香案旁,拿起一鼎双龙翡翠香炉,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倒掉了里面还未燃尽的香。
接着,把它揣进了怀中。
“喜欢。”她理所当然说道。
有人喊:“轿夫,这不是你们的人吗!怎么是个女的,也不早说,秽气!”
李家主人纷纷起身:“什么!道长!道长!”
庭中八仙桌旁站起一老道,他捋着胡须道:“女人抬轿走阴路,要生大变——”
未等他废话完,一根从天而降的竹棍便直直插进他的颅顶。
黑血从他口中喷射而出,人就这么没了。
院子里寂静了一瞬,又爆发出各路尖叫。
喜盘喜帕喜珠满地乱滚,前来吃席的人慌不择路。
三个轿夫想走,却在偌大的院子里找不见出口。
慌乱中,只有“女鬼”像到了自家铺子,专心挑选喜欢的东西。
五子登科聚宝盆?要了。
金元宝?装聚宝盆里。
玉如意?不错,是趁手的武器。
龙凤香烛?刚好可以照明。
李家老爷梗着脖子来到哭泣的新人面前,他大吼道:
“哭哭哭,福气都哭没了!你踏进李家门的时候,就没有一件好事!”
李家老娘想拉住丈夫,却被一把掀翻在地。
“要是我们家乔乔不能入土为安,你姜家人都给我等着!来人,把道长抬走啊!”
红盖头下的新人还在有节奏地颤抖。
李家老爷忍不了了,一巴掌摔在新人脸上。
缀珠丝绸红盖头在这一瞬间飞了出去,像是为这场荒谬的婚礼画上句号。
大堂发出了更加凄惨的哭声。
因为,李家人这才发现,盖头下的新人、簸箕里坐规矩的新人、刚刚吃到针的新人、被送来阴婚的新人——
竟然就是李家的少爷李乔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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