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吉康和朱富户一样颇信命说,朱重便让那道士说朱吉康落脚吉阳县时不易杀生见血,便为朱重争取了喘息的机会。

    后来朱重顺势向朱吉康透露了朱富户私吞财货、军械掺假、阳奉阴违等丑事,让朱吉康对朱富户起了杀心。

    自己也入了朱吉康的眼,被朱吉康带离了吉阳县。

    朱吉康见朱重聪慧过人,便起了栽培他的心思,将他带在自己身边读书习武,教他一些暗杀伪装的偏门之道。

    日子渐渐安定下来,朱重也曾寻过当年的人贩子。

    然而光是他这一个小孩就不知道经了多少次手转换,兜兜转转朱重只知道自己是被亲人卖掉的,便也歇了寻亲的心思。

    可他哪里能想到,朱吉康会造反啊?

    自己前脚还在朱府的密室之中练袖箭狼爪,后脚就被提溜上马杀官兵知州,他还没回过神,他那好义父已经和其他两军叛贼杀到了京城门口。

    若是一切顺利,没准自己都能捞个皇子当当。

    然而破了城门没一个月,镇北王就带着镇北军杀回来了。

    镇北王攻破皇城的那一刻,朱重逃窜之时又被滚石砸中脑袋昏了过去,再醒来自己就已顺着皇城河渠飘到了京郊南面。

    浑身是伤也就罢了,最重要的是他又忘记了自己前几个月发生的事!

    然后他就听到两万叛军被镇北王坑杀、朱吉康与黄景等叛军首领被斩首示众、先帝回京路上驾崩新帝登基等等之事。

    而他朱重,也莫名其妙成了朱吉康的亲儿子,被到处通缉。

    朱重后来才知道,朱吉康有一极其喜欢的外室,那外室给他生了个儿子。

    现在那些叛军残部都以为他是这个外室之子,只是朱吉康碍于原配妻子的脸面才说他是自己的侄子。

    到头来,自己还是个替别人儿子挡灾的东西!

    现在朱吉康已死,就算朱重想投降投诚、说自己不是朱吉康的儿子也没人信,那外室和外室之子定能得到保全。

    朱重虽忘记了攻入京城的那几个月发生了什么,但他现在对朱吉康当真是恨得直咬牙。

    如今不止是官府寻他要斩草除根,朱氏叛军的残部寻他要逼他为父报仇,还有不少先前站错了队的人等着抓他去立功赎罪呢!

    那江兴商会就是其一!

    他实在没有办法,这才假装逃去南方,实在留在京城苟活寻机。

    哦,如今还多了个来找他。

    那就是屋里这熟睡的段清茉,他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堂姐。

    朱重觉得这天底下也没人能比他的命运更加离奇坎坷了。

    “哥哥,那你现在怎么办啊?”小花到现在都不知道朱重的姓名。

    先前在街头她差点被人打死的时候,是朱重出手救的她。

    此后她就带着朱重躲在乌鹊巷,一个装残疾老头,一个可怜小乞丐,就靠着偷鸡摸狗为生。

    直到这些日子朱重想办法搞到了文牒,这才下定决心离开。

    离开前,朱重把自己身上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了小花,还替她编造了身份将她送到了慈济堂。

    小花知道朱重的身上有不少秘密,可几个月里她也是真心把朱重当亲人看。

    “先躲着再说吧。”朱重说道,“这个人应当是江兴商会派来盯着你们的,如今他们也自顾不暇,我今日杀了他,他们一时半会儿恐怕也不会发现你留在她身边一切小心,有什么事的话就在这院子的东角墙缝给我塞个布条。我会看到的”

    “好。”小花笃定地点了点头说道,“可若是我回了慈济堂怎么办?我要替你看着你姐姐吗?说实话,她好像挺关心你的,她一直说你当年是被人贩子拐走了,并非是她不要你”

    朱重握着麻绳的手微微一僵,随后说道:“我都不记得那些事了,哪里需要跟她相认?”

    他嘴上这么说,目光却忍不住瞥向身后的屋子。

    白日里女子苍白柔弱的面容还映在他的脑海。

    不管是段清茉知道他的胎记,还是江兴商会派人盯着她,都让朱重意识到了这女人多半就是他的姐姐。

    平白无故多出来个亲人,朱重的心中颇不是滋味。

    “再说了,我还有事要做呢!”朱重将麻绳抛过院墙时,小雪渐渐变大,他看着小花说道,“莫让她知道今夜的事,你也快些回屋去,外面太冷了,你若是生病就又有的折腾了。”

    说罢,朱重就灵巧地翻墙而出,从墙的另一头将尸体提起运了出去。

    小花踮起脚确定朱重走了后,又连忙将这些杂物重新堆叠。

    周围寂静无声,树影黑幽,小花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在黑夜中格外明亮。

    等她做完这些猫着腰回去后,却听到了陈昭昭压低的声音:“你去起夜了?怎么才回来”

    小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连忙用故作迷糊的声音说道:“嗯我憋不住了,外面好冷”

    “那你快睡吧,唔”陈昭昭嘟囔的声音传来,听着也像是半梦半醒才说的话。

    小花松了一口气,这才安心睡去。

    然而黑暗中陈昭昭捂着自己的冰冷的双手,心脏还在怦怦直跳——小花刚刚见的那男子,到底是何人?

    ——

    翌日。

    夜里断断续续下的雪将屋檐地面覆成了白茫一片,日光照在雪地又映射到油纸上,反而把屋内照得锃亮。

    段清茉到底还是思虑过重,早上醒来后脑袋发昏,人也疲惫无力懒得动弹。

    陈昭昭心思细,看到段清茉魂不守舍的样子就害怕,总想着要为她寻郎中来。

    但段清茉知道自己并非身体生病,而是心里难受,好说歹说才把陈昭昭劝回来。

    恰好这时程歌来了,她不仅是来看望小花的,还给段清茉带了不少米面等年货,算是她作为段清茉照顾小花的谢礼。

    可一入屋,程歌就瞧见段清茉那副憔悴的模样。

    她顿时蹙起了眉头:“怎么入了趟宫,你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没什么,只是临近年关,我人愈发懒罢了。”段清茉嘴上如此说,眼底的落寞却藏也藏不住。

    程歌沉默了片刻还是好心开口道:“刚刚在门口,你女儿和小花就是一脸的担忧。这是发生什么事了?长公主唤你入宫可是长公主为难你了?”

    程歌自然而然地提起李承雅,仿佛很熟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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