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厢房的暖阁内,小花和陈昭昭都被带了出去。

    段清茉说话语无伦次,但靳询还是很快听懂了她的意思。

    “你是说盛泽所伤的那个贼子,就是淳哥儿?”靳询说道。

    “是,我听说,听说世子与他交手之时两人皆是负伤,而那贼人更是受伤严重……靳询,若是你派人抓到淳哥儿,可能留他一条活命?”

    “我知道他如今似与叛军脱不了干系,但……但他也不过是个十五六的孩子,最起码让我同他见上一面……”

    “咳咳……”

    段清茉这身子一受寒,又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喉咙阵阵发痒。

    “那受伤的贼人若是淳哥儿,我定会保住他的。”靳询眉头紧锁说道,他的大手不自觉地捂住段思敏的双脚,男人炙热的掌心比那汤婆子好使,“可是你是怎么知道他就是淳哥儿的呢?知道了为何又不告诉我?”

    “你就这般不放心我吗?”

    段清茉脸色一僵,视线有几分回避:“我与他尚未相认,他小时候伤了脑袋又把从前的事忘了……恐怕也不知道我是他的亲姐姐。”

    “我虽不知他是如何与叛军扯上关系的,可淳哥儿那孩子自幼就不坏,如今他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少年,这其中定有什么苦衷……”

    若淳哥儿真是那等残酷无情的暴徒,怎么会为了救小花受这么重的伤?

    又怎么会让小花冒着丧命砍头的风险这般掩护他?

    “我知道了。”靳询唤道,“靳沙!”

    本该进屋的是靳沙,可是急匆匆撩帘而入的却是靳盛泽。

    靳盛泽开口道:“父亲,那贼人在段娘子的宅子中抓到了!只不过不仅那贼人在,表姑母也在!”

    “珍娘也在?”靳询和段清茉都有些惊讶。

    靳盛泽点头道:“靳叔亲自去抓的人,破门而入时表姑母正在给那贼人换药。起初靳叔还没认出她来,直到她说话才听出来她的声音。”

    “父亲,那贼人已经带回来了。他命大,受了如此重的伤却没死只不过儿子在他肩头看到了一枚形状奇怪的胎记,像是父亲之前所寻之人的特征。”

    “父亲可要去看看?”

    靳盛泽话还没说完,段清茉先坐不住了,她又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就要往地下跑。

    好在靳询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拎回了自己的怀里。

    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

    “段清茉!”一声压抑着怒气的低吼传来,靳询的五指像是铁钳牢牢将段清茉摁在自己的怀中。

    只可惜他的怒意没能持续太久。

    当靳询低头对上她蓄满泪水的眼眸,看到那水盈朦胧倒影中自己冷硬的面容后,他顿时就熄了火,语气也变得卑微了起来:“先把鞋子穿上可好?外面风大,你的身子经不起折腾。盛泽都说了,淳哥儿命大,没事的”

    靳询一面说道,一面弯腰单膝跪在了地上,握住那银白色的云头鞋替段清茉穿上。

    年少时这样的举动他也没少做,如今再拾起来这活儿竟也没有半分生疏。

    靳盛泽在一旁瞧着面无表情,实际上心中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尽管他知道父亲对段娘子有所不同。

    可能卑躬屈膝到这个地步,靳盛泽从前想都不敢想。

    为段清茉穿好鞋,靳询又拿出自己的狐裘将人裹得严严实实,这才同她一起去寻淳哥儿。

    到了安置淳哥儿的屋子,扑面而来就是浓重的血腥味,吓得段清茉本就苍白的小脸更加憔悴无神。

    她屏气凝神地朝着屋内走去,撩开幕帘首先看到的珍娘脏污不堪、惊慌失神的脸,随后才是躺在床榻上的少年和王军医。

    “段娘子!”珍娘轻呼道,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之感。

    先前的计划已成了稀巴烂,但如今她救了段清茉那心心念念的弟弟,怎么也算是大功一件吧?

    所以这会儿她看向段清茉的眼神格外热络。

    可惜段清茉眼下哪里顾得了珍娘,她满眼都是床榻上半裸着的少年。

    只见王军医已用绷带将他腹部的伤口包扎好,此时正处理着他身上其他的刀伤。

    其余刀伤有的在胳膊,有的在胸膛,且都已起了痂,不像是今日受的伤。

    “王爷,段娘子。”王军医见到段清茉与靳询来了赶紧行礼。

    而靳盛泽则颇有眼力见地将少年轻轻抬起,后肩头上那如骏马飞驰一般的胎记清清楚楚地昭示着他的身份。

    王军医道:“这人年纪虽小,倒擅长易容之术,他脸上的假人皮面具若没有特制的药水只怕取不下来。”

    段清茉顺着王军医的视线看过去,这才发现少年的下颚轮廓隐隐有凸起的痕迹——这不是他的真实模样。

    泪珠倏地从段清茉的脸上滚落,她的眼中有欢喜亦有难过。

    她在淳哥儿的身上看到了不少陈旧的伤疤,还有那手中的老茧,都仿佛昭示着这些年他过得并不容易。

    “有什么事你大可等淳哥儿醒来了问他。”靳询怕段清茉大悲大喜太过激动伤身,伸手将人揽进怀里不让她再去看淳哥儿,“只要人没事,就不急于这一时。”

    段清茉也终于渐渐平复了心情,这些日子她起起落落,大多的事情纷乱砸来,但总算有一件喜事。

    靳询抚摸着段清茉的发安抚着她,目光却落在了珍娘的身上。

    那视线冰冷而压抑。

    珍娘艰难地挤出个笑容来说道:“王爷,珍娘有事想同您和段娘子解释”

    “有什么事都以后再说。”靳询却打断了珍娘的话,“来人,珍娘好不容易回府已是劳累不堪,将她送回朝日院中好生歇息,不得本王的允许,任何人不准靠近朝日院!”

    珍娘的辩解之词都已经堆到嗓子眼,心中更是急得不行。

    但在靳询的威逼下,她硬生生忍住了。

    靳询应该不会连她的解释都不听,就将她杀了吧?她好歹还救了淳哥儿呢

    珍娘的笑愈发苦涩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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