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力的四肢,隐隐作痛的小腹,鼻尖陌生的香气,还有格外温暖的身体。

    朱重不安地睁开眼,入目便是陌生的床榻被衾。

    “嘶。”

    他稍有动作,就牵扯到小腹处的刀伤,痛得他呲牙咧嘴。

    同时脸上也传来瘙痒的感觉,那是人皮面具戴得太久,皮肤不适的反应。

    可此时,朱重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根本不敢卸下面具。

    他记得自己昏迷前在段清茉的宅子里遇见了一个女子,那女子叫出了他的小名。

    再然后,他就不记得了。

    朱重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生怕自己是又失忆了。

    而这时,房门被突然打开,只见逆着光走进来的是一个身材高大、衣着华贵的男子,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侍卫。

    “醒了?本王应该叫你朱重,还是淳哥儿呢?”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靳询。

    “本王”二字一出,朱重就暗道不好,自己终究还是落到了镇北王的手上。

    他警惕地蜷缩起身体,手无寸铁的状态让他十分不安:“王爷此话是何意?草民怎么不懂王爷的意思呢?”

    “朱重,朱吉康之幼子,外室所生,擅暗器伪装,虽极少上战场杀敌但一直随朱吉康四处叛乱,极得其重视。”

    “朱氏叛军被剿灭之时,朱吉康放弃自己逃命而令自己的亲兵将你送出京城,意图保全你这个最喜欢幼子。”

    “朱天威已死,你们朱家也就差个你了。”

    朱重听了这话差点没破口大骂,当初这天下人都认为朱吉康的儿子是他,这口锅他是卸都卸不下来。

    靳询见朱重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于是继续开口说道:“你脸上的人皮面具是自己卸下来,还是本王命人卸下来?”

    朱重迟疑了片刻,还是应了靳询的要求。

    他人都已经到了靳询的手上,哪里还有退路?

    待靳沙送来他需要的东西后,朱重忍着痛意才调试出了药剂,将脸上贴着的人皮面具融掉卸下。

    只见那人皮面具揭下后,露出的是一张清秀俊气的脸。

    相比起段清茉圆而大的杏仁眼,朱重的眼眸更加细长英气,浓密的长眉锋锐利,高挺的鼻梁又为他添上几分桀骜傲气。

    仅一眼,靳询就能肯定他就是淳哥儿。

    因为朱重生的同他父亲一模一样。

    朱重敏锐地察觉到了靳询视线的变化,他放下人皮面具道:“不管王爷信不信,我都不是朱吉康的儿子。”

    “我十二岁时被朱吉康收养,他待我如亲子不过是为了拿我做他真正儿子的掩护”

    “若你们想要的除掉朱吉康所有的后人,那可算是抓错了。”

    “若你们要抓的是叛军朱重,那我自认倒霉,落在你手上也是认了。”

    “只是死之前我有一点我要说,那就是若非不是先前负伤,你那儿子定不可能伤到我。”

    朱重破罐子破摔,整个人往床榻瘫坐开双腿,少年还带着稚气的眼眸就这样毫不畏惧地看向靳询。

    看向这个平大周叛乱、斩两万朱氏叛军的镇北王。

    朱重的记忆虽然混乱,但他对朱吉康是真心厌恶。

    而对靳询,抛开那些立场对立,朱重还算佩服他。

    只是想到那镇北王世子,朱重有些气得直咬牙。

    那少年比他还小一些,竟差点要了他的命,朱重在武艺上的天赋亦是万里挑一,自然不甘心被靳盛泽压一头。

    “本王今日不抓叛军朱重,也不寻朱吉康的后人本王想找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淳哥儿。”靳询无视了朱重的挑衅,继续说道,“你既然说你并非是朱吉康的亲生儿子,那你从前的身世可记得?”

    朱重听到“淳哥儿”三个字,心中悬着的大石头反而落下了。

    果然,镇北王不杀他是因为段清茉。

    “你可是为了她来问我的?”朱重问道,语气不自觉地流露出些许着急,“她从江里救出来了吗?她现在可还好?”

    朱重在绑架小花的马车旁耽误的那会儿功夫,正是在听小花说段清茉的事。

    那时的他,本来是准备去临仙江救人的。

    靳询将朱重脸色的变化尽收眼底,他开口道:“她如今就在镇北王府之中,同陈昭昭一起好好的。所以,你可能对本王说实话了吗?”

    朱重紧绷的身体陡然一松,果然段清茉和这镇北王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否则,镇北王也不会费功夫问他这些话了。

    迟疑片刻,朱重还是将自己这些年来的离奇经历告诉了靳询。

    从被人贩拐卖伤了脑袋,到在朱富户家给人当假儿子,再到被朱吉康看中一步步培养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朱重都本本分分地交代了个干净。

    “你带兵攻皇城那日,我这脑袋又磕在了台阶上,以至于又将之前几个月的事忘了个干净,我不记得攻下京城后自己做了什么,只记得我从前跟着朱吉康带兵攻占四方、一路北上的事。”

    “人人都说我最得朱吉康器重所以才被他带在身边一路随父造反谋逆,但朱吉康鲜少给我实权兵权,我最多不过是贴身保护他的安危,替他定战后民心。”

    “至于我被卖给朱富户之前的事我真是忘了干净,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她要找的弟弟,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淳哥儿,其余的我也没什么好说了。”

    朱重并未急着认下淳哥儿这个身份,大周内乱前各地本就不太平,一年之中州府衙门不知道要接多少个失儿丧女的案子。

    哪怕肩头的胎记对得上,但谁也不能保证这世上就没有第二个同他一样特殊。

    朱重不屑于占这个位置苟一条命,也没必要让段清茉空欢喜一场。

    靳询一时间没有说话,他凝视朱重良久后命靳沙唤了王军医过来,让王军医再给他把脉探病。

    王军医听了朱重失忆的情况后说道:“回王爷的话,这人幼年时已伤过一次脑袋,只怕那时脑中的瘀血并未化开,已经落下了病根。日后相同部位再受重创,就容易重蹈覆辙。”

    “您要说用什么药来恢复记忆,那还当真没有这等先例,只能等出现什么契机让他突然回想起一切。”

    “这两次受伤能活下来已是命大,丢点记忆那倒也算不得什么。”

    王军医的话同朱重寻过的其他郎中并无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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