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靳沙又凑到靳询的耳边低声说道:“段娘子用过药后又在问淳哥儿醒了没,她还是担心得要紧。”

    靳沙提到段清茉,靳询的眉眼陡然柔和了许多。

    朱重在朱吉康的叛乱谋逆中出了多少力,靳询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的手脚不干净,杀过人也犯过错,可若将他和朱天威、朱吉康放到一个级别对待,却也远远不至于。

    正如朱重所说,他不过是朱吉康为了留个后,用来掩人耳目的傀儡罢了。

    如今朱重如此坦诚,倒也不是个无药可救之人。

    屋内气氛渐渐沉寂下来,虽说朱重已决定破罐破摔,但眼瞅着靳询不说话,他那激起来的一腔孤勇也渐渐消沉了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朱重才听到靳询的声音:“你若是想好好活着就记号,往后没有什么朱吉康的儿子朱重,也没有什么叛军朱重。”

    “有的只是段家二公子,段泊栩。”

    朱重心中惊骇,他忍不住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靳询回答道:“段泊栩是你的名字,淳哥儿是你的小名。从前忘却的事不重要,从前做过的事亦可忘掉,”

    “但你要牢牢记住,段清茉是你的亲姐姐,她从没丢弃过你卖过你,这么多年也没放弃找过你。”

    “你要好好陪着她,莫让她再伤心。”

    “若是你能做到这一点,本王保证你和那个小乞丐,安然无恙。”

    朱重猛然攥紧被子,看向靳询的眼神又变得锐利而防备。

    小花虽他随手救下的小乞丐,但这一年的相处他全然将小花当自己的亲妹妹看。

    他自然不能容忍有人以小花威胁他。

    “堂堂镇北王就这么好心?”朱重说道,“你就不怕我留在她身边寻着机会来害你?你就不怕新帝知道你窝藏逆贼?”

    “你没那本事能害到本王头上。”靳询说道,“至于他们,无关紧要。”

    朱重顿了片刻,接着说道:“你与她究竟是何关系?”

    “她本该嫁的人就是本王。”靳询冷冷地说道,眼中闪过一抹偏执之色。

    ——

    翌日。

    天不亮,韶光院里就已亮起了烛火。

    并没被送回将军府的桂圆欢欢喜喜地端着药入了主屋,西次卧内好几人说话的声音终于让这院落多了些人气。

    而她撩开幕帘,就看到了坐在床上的段清茉与陈昭昭,还有那个多出来的小孩——小花。

    只见段清茉裹着一身雪白的里衣,墨色般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背。

    女子时不时咳嗽一二,原本玉白的小脸也多了些潮红之色,清韵秀致的小脸如瓷器般脆弱又美丽。

    小花双脚搭在床沿边,伸手拍了拍段清茉道:“段娘子,既然那郎中都说了他没事,那就定会没事的,你不要太过担心。”

    “而且他也不是不知道你来找他了,只是他失掉了小时候的记忆,不认得你了,这才不敢来见你。”

    “先前那些话都是我编的,他并没有胁迫过我,只是我们二人为了活下去做了些偷鸡摸狗的事罢了。我发誓,我们二人绝对没有害过人,就算是偷钱也都寻的是富贵人家硬说的话应该叫劫富济贫。”

    “还有我也不瞒着您了,这些日子他其实都在宅院附近看您,就连那大门歪掉的锁都是他半夜偷偷修好的可见他也是念着您的,您不必太担心。”

    直到靳询命人救下了那人,小花也就安了心。

    看来段清茉是真有本事,能让靳询为了她连叛军余孽都能容忍。

    只不过那人如今被抓了起来,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怪自己多事

    想到这儿,小花还有些心虚。

    可是再转念一想,小花又觉得命都没了还有自由有什么用?

    陈昭昭也跟着说道:“是啊,不管怎么样总归是好事,娘,你总要高兴些才好。”

    虽然段清茉从昨日知道了淳哥儿的下落后就十分不安惶恐,可陈昭昭却看得出段清茉心中的激动与欢喜。

    自从段清茉回京后,陈昭昭就觉得她人在面前,魂却好似不知去了何处。

    整日瞧着如往常无异,但饭量变少了许多,夜里也总是睡得不安稳。

    段清茉在一点点憔悴下去,这些陈昭昭都看在眼中。

    她想到了梦里段清茉也是郁结于心,身子一日比一日残破,不由得也跟着担心了好几日。

    可今日,真算得上一件大喜事。

    “我知道,只是”段清茉有些纠结道,只是到了能够相认的时候,她反而变得胆怯和踌躇了。

    淳哥儿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为何会失去记忆又为何会与叛军纠葛在一起?

    他与小花又是怎么回事?

    许许多多的问题让段清茉不知所措,她猛然又想到整日总是笑嘻嘻的二叔和温柔和蔼的二叔母,眼眸渐渐变得湿润了起来。

    小花看到段清茉要哭,连忙问道:“诶诶诶,段娘子,您能告诉我他叫什么吗?他可是鸡贼得很,我与他认识这么久他都只让我叫他‘爷爷’或是‘哥哥’,我连他名字都不知道呢!”

    “您的名字就很好听,想必他的名字也不差吧?”

    陈昭昭接道:“娘,我记得舅舅名为段泊栩对吗?长泊起秋色,空江涵霁晖‘泊’字便取自这里。”

    段清茉点头道:“是。当年二叔下放到南方为官,一路上都是水路。二叔母正是在江流的船舫之上生下的,雨后初晴,天辉涵浑,二叔便写了这首诗,又取了诗中的一个‘泊’字与我的‘清’对应。”

    段泊栩。

    段清茉已经很久没念过这个名字了。

    当初二叔希望淳哥儿长大后能是个温雅端庄、宁静淡泊的君子,可是淳哥儿却从小就展现出了霸王般的折腾与磨人,与这名字倒是相差甚远。

    “我自小无名无姓,就连‘小花’都是因为别人喊我‘小叫花子’得来的,我以后也要学着你们起名字!什么‘清’啊,什么‘泊’啊,什么好听叫什么!到时候段娘子您和程娘子一起帮我想想。”

    “我还要给自己取个好听的姓氏,像张王李吴这种的就算了,起的人太多。我要起就起个不一样的要说没爹没娘也不错,连名字都能自己选了。”

    小花晃悠着脚丫没心没肺地说道,倒是叫人听了又好笑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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