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王府。
楚砚之披着一件紫色的貂裘大衣站在廊角下,手里捏着一个珐琅彩绘梅花的茶杯,杯中的茶早已经凉透了,可他仿若没有察觉似的依旧捏着茶杯,目光淡漠的看着院中那株盛放的梅花。
他记得,永春宫案几上的青花瓷瓶中也插着几束这样的梅花,明霜傲狂雪,娇而不艳,正如永春宫里的那个人一样。
“王爷,鲁国公和礼部侍郎王大人来了。”有侍从走到楚砚之身后低声道。
楚砚之转过头,见鲁国公和王石并肩站在不远处。他朝侍从招了招手,随即转身进了花厅。
花厅里放了一个錾福字的紫铜暖炉,不断散发着热气。
“王爷。”
鲁国公与王石上前齐齐给楚砚这行了个礼。
“都坐吧。”楚砚之笑着抬了抬手。
听到楚砚之发话,鲁国公和王石依次坐到了两旁的红木雕花椅上。侍女很快上前替两人各斟了一杯茶。
“尝尝吧,这是今年刚进贡的庐山云雾。”楚砚之淡笑着道。
鲁国公和王石忙端起茶杯,各自抿了一口茶水。
“果然是好茶。微臣听说今年大旱,茶叶锐减,这样的好茶,微臣也就拖王爷的福能在您这里尝一口。”王石笑着对楚砚之道。
“王大人说笑了。”楚砚之面色极淡的笑了笑。
见楚砚之似乎并不是很高兴,王石知道自己这个马屁并没有拍到点上,一时间不觉有些尴尬起来。
幸好,这时坐在他上方的鲁国公开口了,“王爷,犬子来信了。”
“哦。”听到鲁海阳来信,楚砚之眉尖轻轻一挑,兴致明显高了不少。
鲁国公忙起身将信递到楚砚之面前,“犬子在信中说,芜城那边没有异动,不过,芜城统领萧希扬已经数日未现身芜城军营了。”
看完信,楚砚之唇角不觉勾了勾。
瞥见楚砚之这番神色,鲁国公不由小声的问道,“王爷,不知老臣能否多问一句,您让犬子一直留意芜城的举动,是不是芜城那边有什么不妥。”
听了鲁国公的话,楚砚之眼皮一抬朝鲁国公扫了过去,似笑非笑的盯着鲁国公道,“鲁国公以为了?”
“老臣不敢擅自猜测。”鲁国公忙垂下头去。
这个慎王当真是难以捉摸,想当初他跟在太子身后不声不响的,对谁都和颜悦色,可如今这心思叵测,就连说话连锦里藏针,哪还有半点当初温润儒雅的四皇子的样子。
“是吗?”楚砚之看着鲁国公,唇角的笑意渐渐深了几分。
被楚砚之盯得浑身不适的鲁国公,忙侧眸偷偷瞥了王石一眼。
“王爷,近日微臣在朝中接到不少燕王一党的人示好,看来,如今他们终于认清了形势。”王石起身笑着抬手道。
楚砚之抬眸看了王石一眼,没有说话。
一时间,屋里的气氛渐渐有些尴尬起来。
鲁国公和王石对看一眼,一时间,谁也猜不透这位慎王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楚砚之低头看着杯中早已凉透的茶水,“芜城那边……继续让海阳盯着吧。”
“是。”鲁国公连忙应道。
他这么重视芜城的动静,莫非,芜城那边真的有异动?
鲁国低头在心里暗自猜测道。
王爷,那朝中投诚的那些官员……”王石试探着开口道。
楚砚之闭了闭眼睛,轻轻的嗤笑了一声,“先留下看看吧。”
墙倒众人堆,这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留着也没什么用,不过,倘若他将他们都拒之门外,那这些人必定会拧成一股绳,到时候只怕会齐心辅佐楚穆之,到时候对他也是一些麻烦。
“是。”王石应了下来,抬头又看了一眼楚砚之,“还有一件事。”
楚砚之挑了挑眉,看向王石。
“微臣留意到,近日还有一些人时常进出秦王府。鲁国公世子便是其中之一。”王石说着,眼角的余光偷偷瞥了鲁国公一眼,岂料鲁国公一点反应也没有。
“哦。”楚砚之的声音略略扬了扬,狭长的眸子也朝鲁国公扫了过去,“鲁国公,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王爷,您也知道,自那次后,他已然和老臣生份了,甚至终日连话也说不上一句。”鲁国公道。
楚砚之勾了勾唇角,“看来,鲁国公和世子隔阂很深呀。”
“老臣惭愧。”鲁国公垂下头叹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那鲁国公是不是考虑换一换世子这位了?必竟,鲁国公府也不是只有一位才华横溢的公子,不是么?”楚砚之看着鲁国公,笑得十分和煦道。
楚砚之的话有如一块巨石,一下压在了鲁国公的心上。
眼下虽然慎王大势所趋,但经过太子一事,他总觉得人还是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好。虽然眼下燕王已死,但是不是还有秦王么?再说,按今天他听到的,芜城那边萧家已有异动,说不准萧希扬准备支持秦王也不一定,这世上局势万变,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结果是什么,所以,给自己留条后路是万全之策。
“王爷,这些老臣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废世子不是小事,必须有个正当的理由,再说……海阳现在也不在京城。”鲁国公小心斟酌着用词道。
楚砚之狭长的目光似笑非笑的盯着鲁国公,直盯得他后背发凉,“也是,一切还是要等到海阳回京以后再说,不过到时候……”
后面的话楚砚之没有说,可是,鲁国公已经隐隐从里面听出威胁的意味来了。
“没什么事你们便先回去吧。”楚砚之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淡淡的开口道。
“是。”两人连忙应了一声,同时起身便要往门外走。
“对了,还有一件事。”这时,楚砚之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鲁国公心里‘咯噔’一声,脸色也有些发白。
看着鲁国公的神色,楚砚之勾了勾唇角,“听说,萧四小姐怀孕了?”
萧四小姐。
鲁国公一愣,片刻后才恍然想起,萧四小姐是谁来。不过,慎王怎么会关心起她来了?虽然心里有些嘀咕,但鲁国公也不敢表现出来,只低着头小心的答道,“是。”
楚砚之笑了笑,修长的指尖在桌上轻轻叩了几下,“那便别委屈了人家,再怎么说,她肚子里也是海阳的骨肉。”
听完楚砚之的话,鲁国公这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慎王是因为海阳的关系才关注萧希春的呀。
鲁国公和王石走后,楚砚之倒掉了茶杯中凉透的茶水,抬手替自己斟了一杯滚烫的热茶。
“王爷。”这时,又有侍从走了进来。
楚砚之抬了抬眼皮,“何事?”
“王爷,大理寺常大人求见王爷。”侍从道。
楚砚之勾了勾唇,“让他进来吧。”
很快,侍从便将常禄领了进来。
“微臣给王爷请安。”常禄走到楚砚这跟前行了个礼道。
楚砚之捧着茶杯,低头吹了口热气,“想必,刚刚你也碰到他们了吧。”
“下官在门口确实碰到了鲁国公和王大人。”常禄如实答道。
楚砚之勾了勾唇角,“那他们可有说什么?”
“这到没有,只是下官来时听到鲁国公正在寻问王大人关于燕王出殡的事。”常禄说着小心翼翼抬眸看了楚砚之一眼。
楚砚之看着手中茶杯上描绘得活灵活现的梅花,嘴角不由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果然是老狐狸呀。
“想来,鲁国公应该是听到了宫里的某些传言吧。”常禄看着楚砚之小声说道。
听说燕王妃在崇德殿站了一天,口口声声称那具尸体并非燕王,请皇上派人去粟阳彻查真相。
楚砚之抚着茶杯的手一顿,狭长的眸子朝常禄看了过去。
常禄眼皮一跳,忙垂下头,讪讪的笑道,“下官只是担心这些流言会中伤王爷的声誉。”
“你知道澄清流言的最好办法是什么吗?”楚砚之看着常禄缓缓笑道。
常禄一怔。
要想澄清这个流言,最好最快的办法便是让燕王亲自站出来。
“可惜,那个能站出来澄清这个流言的人再也起不来了。”楚砚之看着常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冷洌的笑意。
听到楚砚之这话,常禄原本还有些虚浮的心,眼下彻底放了下来。
只要燕王是真的死了,即便那具尸体是假的那又有什么关系了?再说,连皇上都已经认了,即便燕王妃再说那也已经成了定局。
“王爷,下官还有一件事想要禀告王爷。”
“何事?”楚砚之淡定的将手中的茶杯放桌上。
“前两日,大理寺少卿宋言恭的母亲病逝,他欲请辞回乡丁忧,这样一来,这个位置便空了下来……”
“你有人选了?”楚砚之抬眸看着常禄道。
常禄试探的看着楚砚之,道,“这事还需要王爷定夺,不过,属下觉得左寺丞李青峰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李青峰?”楚砚之皱了皱眉。
他对这个人没有一点印象。
“王爷,李青峰的儿子李珀前两个月刚娶了平安伯的幼女。”常禄解释道。
平安伯府虽已没落,但到底是京城的老牌世家,底蕴还在,再加上平安伯世子朱如柏向来和鲁海阳关系不错,从一开始便站在了慎王这一派,这样的关系让李青峰出任大理寺少卿无可厚非,但惟一不妙的一点是——李青峰是慎王原未婚妻萧希乐的亲舅舅。原本,常禄不想开这个口,但李家送来的东西实在贵重,他也是抱着万一的心态才在慎王面前提这一嘴,万一不行,他也尽力了。
“这些小事,你自己做主吧。”楚砚之看了常禄一眼,淡淡的扔下一句话,随即起身进了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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