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殿。
还未踏入殿中,一串嘻笑声便透过紧闭的殿门传了出来。
严贵妃咪着眼睛看了看头顶的天,正是中午,大片大片的阳光晃得她有些眼晕。
“贵妃娘娘。”
一道恭谨的声音响了起来。
严贵妃收回目光,看着张世常,唇角浮起一丝浅淡的笑意,“张公公,你怎么不在皇上身边侍候?”
张世常微微一笑,“回贵妃娘娘的话,瑛贵人和珏贵人正在里面侍候皇上了。哦,对了,祥妃娘娘也是。”
“哦。”严贵妃细长的眉尖轻轻一笑,笑容里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瑛贵人和珏贵人都是太子楚砚之送进宫的美人,自皇帝迷上丹药后,几乎冷落了整个后宫,后宫的旧人们除了祥妃还能得见圣颜外,那便只有楚砚之送进来的这两位贵人了。
“要不要老奴为娘娘通报一声。”张世常抬首看着严贵妃轻声道。
严贵妃一笑,“不必了,本宫直接进去吧。”说罢,伸手扶着若素的手拖着宽大的裙摆缓缓的朝那座巍峨的宫殿走了过去。
推开紧闭的殿门,一股浓郁的丹药味便闯入了鼻尖。
“姐姐。”
听到声响,祥妃从内室走了出来,看到来人,侧身微微福了福身。
严贵妃又是一笑,正欲说话,内室的嘻笑声又响了起来。
“陛下,臣妾也要,臣妾也要嘛……”
“陛下……”
“陛下他在里面。”严贵妃微笑的看着祥妃道。
祥妃点了点头,随即侧身让开一步,“姐姐请。”
严贵妃点了点头,扶着若素的手一步一步朝内室走了进去。
内室的明明没有开窗,但垂着的纱帐却无风自动。透过那层薄纱,隐约看到两个宫装女子衣衫半解倚在皇帝怀里。
“陛下,贵妃姐姐来了。”祥妃快步走到皇帝跟前,福了福身道。
祥妃的话音刚落,皇帝紧跟着坐起身来,长袖一拂,暴怒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她来做什么!滚!让她滚!”
严贵妃笑了笑,松开扶着若素的手,抬脚走到皇帝跟前,清幽的目光缓缓扫过榻上两位宫装不整的佳人,“你们都退下吧。”
瑛贵人和钰贵人相互看了一眼,随即各自转过头去当做没听见。
“怎么,想让本宫亲自请你们出去!”严贵妃目光骤然一变,声音陡的带了几分森寒的意味。
“臣妾告退。”祥妃率先福了福身,随即领着自己的宫女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陛下。”钰贵人有些不服气的扯着皇帝的衣角摇了摇。
“来人!”严贵妃声音陡然扬了起来,“瑛贵人、钰贵人狐媚惑主,给本宫各打三十大板以警后宫!”
“陛下……”
“陛下……”
眼见几个侍卫闯了进来,瑛贵人和钰贵人这才慌了,忙扯着皇帝的袖角,连声哀求。
“朕在这里!看谁敢动你们!”皇帝阴鸷的眸光猛地朝严贵妃扫了过去,“严氏,你眼里可还有朕这个皇帝!”
“陛下,臣妾这么做都是为了您好。再说,您将后宫交给臣妾打理,臣妾又如何能辜负圣恩了。”严贵妃朝皇帝微微福了福身,随即凤眸一扫,“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
“是。”几个侍卫大声应了一声,随即上一前,一人拉起一个就要往外拖。
“反了!反了!”皇帝踉跄着就要下床,只是他沉迷丹药女色以久,蓦地一动怒,血气翻涌,脚底下便是一阵虚浮,眼下就要摔下去,蓦地,却有一只手伸出来将他扶住。
“的确是反了。不过,反的那个人却不是臣妾。”严贵妃清幽的眸子直直的盯着皇帝,声音幽幽的响了起来。
“你……你胡说什么!”皇帝用力甩开严贵妃的手,他自己也因为这股力气整个人跌在了地上,只能靠在榻上瞪着眼睛不停的喘气。
看着皇帝的神情,严贵妃忽地一笑,笑容里带了几分说不出的苦涩。她缓缓站直身体,居高临下的看着皇帝,“是呀,臣妾的话陛下听在耳里自然是胡说……陛下既已立他为太子,自然是要将这江山交给他,那么臣妾说的话自然只能是胡话了。”
“你又想做什么?”皇帝咪着眼睛,阴冷的目光似要在严贵妃的的脸上盯出一个洞来。
“惜之他……他也许活着。”严贵妃看着皇帝,嘴角轻轻一牵,却有一连串的泪珠忍不住掉了下来。
“你……你说谁?谁……谁活着?”皇帝大吃一惊,他伸手扶着榻沿,吃力的站了起来,一脸不敢置信的盯着严贵妃。
严贵妃看着皇帝,嘴角略略一勾,有些嘲讽的看着皇帝,“陛下心里是希望惜之活着还是死了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谁告诉你惜之还活着的,他死了,朕亲眼看到他的尸体的!”皇帝一个箭步冲上去,双用力的捏着严贵妃的眼睛,阴鸷的目光死死的盯着严贵妃。
“尸体?皇上,那尸体真的是惜之吗?”严贵妃讥讽的盯着皇帝道。
皇帝一怔,随即松开捏着严贵妃的手,不自觉得退后了两步,“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陛下当然觉得不可能!因为早已默许了太子派人去刺杀您的亲生儿子!”严贵妃声音尖锐的响了起来,比她的声音更尖锐的是她眸底冰凉的怨毒。
他疼宠丽妃的儿子楚砚之她能接受,她也能接受他利用她欺骗她,甚至能原谅他利用惜之为楚砚之上位铺路,可惟一不能原谅的是,他竟然要杀了她的儿子!那也是他的儿子呀!
“你……你……”
看着皇帝震惊的神情,严贵妃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满腔的怨愤重新压了回去,“如今太子也知道了这个消息,我想,接下来太子会怎么做,陛下心里应该清楚吧!”
皇帝眸子一敛,漆黑的眸子越显深遂,“怎么,你今日来这是想挑拨离间的?”
严贵妃终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声里既有几分讥讽,又带了几分苍凉,“臣妾如何敢这般不自量力敢挑拨您和太子的关系,旁人不知道您对太子的恩宠,臣妾还能不知道吗?”
“那你说这番话是何用意?”皇帝冷声道。
“您自不会疑心太子什么?可太子对您又如何了?”严贵妃看着皇帝冷笑着道。
皇帝张嘴本欲答话,可一想到楚砚之得权后对他所做的一切,忽地又有些犹疑起来。
他何尝不知道太子如今伏小做低多多少少是因为那次紫宸殿折了不少人手的缘故,他对他这个父皇心里未尝没有怨恨,可他是宝珠的骨血,即便他对他有所不满,他总还是想将这江山交到他手里的。可是,他会这么想吗?当初惜之已死,而穆之又没有资格与他争,他会不会以为自己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他是因为没有选择?如果是这样,那惜之活着的消息一传出来,依他的性子,他会如何做了……
想到这里,皇帝心里蓦地窜出一股犹疑来。
看着皇帝此时的神情,严贵妃又如何能猜不出他是如何想的。
想想了也真是讽刺,即便他为了楚砚之不惜牺牲其他的儿子,可一旦楚砚之真正的握有实权,他又会毫不犹豫的打压猜忌他。
也是,帝王之家,哪有什么父子之情。
对楚砚之,他是宠,但却绝对不是爱。
也或许,帝王之家,爱这个字,不仅是奢侈,而且愚蠢。
“还有一件事或许陛下还不知道,太子妃的身世,太子他已经知晓了。”严贵妃看着皇帝冷冷的又加了一句。
“你……你说什么?”皇帝猛地退后数步,一下跌坐在榻上,“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如若他知道,那他为什么没有来找朕,为什么什么也没说?”
听了皇帝的话,严贵妃忍不住嗤笑了几声,“是呀,为什么太子不找您说了?而且还当做什么事也没有了?陛下,您说为什么了?”
皇帝伸手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脸色渐渐沉重起来。
“陛下可还记得,章将军离去那一夜曾去过太子府?”
严贵妃这话让皇帝猛地一震,他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盯着严贵妃,“你,你想告诉朕什么?”
“臣妾还能告诉陛下什么。”严贵妃冷冷一笑,她抬眸环顾了一圈,最后目光重新回到皇帝身上,“陛下终日服食太子让人送的丹药,身体可觉得好些了?太医们都是怎么说的?”
“朕自是大好了!”皇帝一拧眉,忍不住一撑手站了起来,可他刚一起身便觉得脑袋一阵晕眩。
严贵妃上上下下的打了皇帝一眼,最后淡淡的牵了牵嘴角,“既然陛下如是说,那刚刚臣妾所说的一切陛下便只当没听过吧。”说罢,她垂首朝皇帝福了福身,“臣妾便不打扰陛下休憩了,臣妾告退。”行完礼,严贵妃转身准备离开,她刚几了几步,却像是忽地想起什么似的停住了脚步,过了片刻,她缓缓转过头来,“陛下,您后悔过么?或许……你曾经有那么一丝丝的愧疚吗?”
皇帝一怔,似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严贵妃用力的抿了抿嘴角,一长串的眼泪终抑制不住掉了下来,“惜之……您对惜之所做的,有没有那么一点后悔和内疚?那孩子,他……他一直把您当成父亲来敬爱的呀!可他万万没想到,他的父亲,不仅仅只是他的父亲,更是一个铁石心肠的帝王!”严贵妃说罢,不再去看皇帝是何神情,她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她没有看到,身后,皇帝整个人颓然的跌坐到了榻上。
惜之,你对惜之所做的,有没有那么一点后悔和内疚?
他一直把您当成父样来敬爱的呀!
“父皇,父皇……”耳畔,似有清脆的童音响了起来。
皇帝抬起头,窗外,无处光线涌入,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一个小小的孩童满脸是笑,手里捏着一串扬花,跌跌撞撞的朝自己跑了过来。
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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