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不负所望,真就请来了救兵。
“大家不要吵、不要吵!冷静!”
“聚众闹事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大家有要求我们理解,但在这里聚集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面对乌泱泱的工人,警察也显得势单力薄。
都是普通工人,怎可能用强制手段?
警察叔叔们苦口婆心地喊着话,但被嘈杂淹没,作用几乎为零。
张亮握着方向盘,稍显紧张:“老板,我先送你走吧?”
现在林听敢出现在这群红了眼的工人面前,估计会被生撕了。
张亮发现,已经有不少人在瞄他们这辆车了。
林听活动着手腕,摇头:“不用。”
“那我把蒙克喊回来?”
张亮现在是真没安全感,他实在不觉得自己有能力护住林听。
林听依旧摇头:“不用。”
说完,她推开了车门。
“老……!”
张亮被吓了一跳,差点儿脱口而出喊出“老板”。
幸亏他反应快,不然被旁人听到了,林听瞬间就是众矢之的。
林听下了车,左右看看,直接钻进人群。
张亮赶紧跟着下车,追着林听死命往里挤。
林听个儿矮人瘦,很快就顺着人缝儿挤到了大门前。
人群中,有人注意到了林听。
旁边的大哥嚷嚷:“哎哎,都别挤!这儿有个个儿矮的!”
林听:“……?”
谢谢,但你真的很冒昧。
“这谁家孩子?谁孩子丢了?”
“丫头,你过来,到这儿来,别把你踩着……”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想要安顿好林听。
这又不可避免地引起了一阵骚动。
蒙克瞧见人群涌动,下意识想拦,定睛一看,老板挤在中间呢!
蒙克瞳孔紧缩,迈前一大步,伸手就把林听拎到了自己身后。
林听只感觉脚下一轻,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到了目的地。
她轻舒了口气,对蒙克说:“我需要五分钟自由陈述时间。”
蒙克看着她,表情严肃仿若要上战场:“好,我守得住。”
林听点了下头,转身去拽来了一把凳子,扶着蒙克的胳膊踩了上去。
前边的人群还因为那个凶巴巴的汉子突然帮忙而困惑,转瞬间就看到了林听扶着他的胳膊。
“你们是一伙儿的?”
工人们不敢置信地看着林听,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林听随手抢了个大喇叭,扬声喊话:“各位同志冷静一下!听我说!”
“你是谁啊?”
“凭什么听你的?”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一个人对一二百号人时,就算拉了个音响过来,也是不够用的。
林听深谙此道,短暂的开局后,直接扔出重磅炸弹:“你们左右看看!站在你们身边的是不是只有和你们一样的普通工人?通知你们下岗的车间主任、厂长呢?他们都去哪儿了!”
群体性聚集总是有很强大的迷惑力,让身处其中的人丧失了部分甚至全部思维能力。
很多游行后,具体去问某个人当时做了什么、怎么想的,得到的答案大部分是:我也不知道,我看大家都这样做了,我也不受控制了,只想发泄。
在这种时候,就需要有一道强有力的声音来把他们唤醒。
众人短暂沉默。
左看看、右瞧瞧,身边还真都是和自己一样的老同志。
暗示他们来聚众的车间主任可没有来。
林听趁着这难能可贵的空隙,开口道:“下岗是定局,你们这样闹只会给自己惹麻烦!你们想一想儿女的前途!真没有风险的话,那些坐办公室的怎么一个都不来?”
抗议的工人们陷入沉默。
突然,一声凄厉的哭声自人群中传出,声音尖锐,仿佛能穿透阴霾的天。
“怎么活啊——以后可怎么活啊!”
一声呐喊,喊出了无数人的心声。
他们大多自工作以来就在纺织厂,短则一两年,多则几十年。
突然被告知要离开,他们根本看不到前路。
林听站在凳子上,看着乌泱泱的茫然的人,心头微酸。
时代的车轮滚滚前行,这些人,只是铁轨上的尘埃。
他们无法阻止或改变任何事,只会把自己本就薄弱的身子骨拼得四分五裂。
刚刚想要护着她的大叔此刻跌坐在地,捂着脸,眼神悲怆且绝望,却连眼泪都流不出。
林听无声地叹了口气,定了定神,继续说道:“各位,我知道你们大多是吃苦耐劳的工人,纺织厂在半个月左右的整顿后,会重新招工!”
原本被绝望笼罩的人群迸发出一片光彩。
是工人们的眼睛。
很亮。
林听迎着这些充满渴望的眼睛,到底还是说出了有些残酷的事实:“新厂的工资待遇只会更高,但同样的,对于工人的素质要求也会更高,我不能保证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在新厂找到新工作。”
“啊——”
一阵失望的叹息。
林听眼见着人群又有躁动的趋势,为避免蒙克被一人一脚踩死,赶忙补了一句:“但是!听我说完!每一个认真工作、态度端正的人,在这儿都有一碗饭吃!”
“按劳分配,能者为之!你们如果不想被关系户踩着头翻不了身,那就不要再闹了!下岗很残酷,但这也是你们新的希望!”
此言一出,躁动的人群总算是稳住了些。
他们都是普通工人,有个别偷奸耍滑的,但也不是大多数。
普通人,谁还没有过被关系户、老资历欺负的经历了?
尤其……他们也终于意识到,他们在这儿怎么闹,都不会有用。
喏,领导没来,警察来了,坐办公室的不见人影,只来了个半大孩子……
他们还不知道,这个半大孩子以后就是他们中一部分人的老板了。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厂长把咱当傻子、当枪使,这不是坑人嘛!”
不远处,又有一声:“闹出来好处也是他们的,跟咱有啥关系?”
“散了散了,趁早找工作才是正经的!”
人群中一唱一和,很有煽动性。
渐渐地,还真就有人散了。
与他们一起散去的,是一条最新消息:
“我听说,纺织厂的新厂长是那个窗外制衣厂的老板,他们那的工资的确高!基本工资加上计件奖金,好好干的话,一个月顶咱以前两个月了!”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
事后,据许多人回忆,说这话的是个年轻小伙,长相周正,瞧着挺机灵的。
不过今天的人太多了,真让他们指认的话,也的确想不出是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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