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苍江方向去,越是荒凉,昔日热闹的村庄毫无人气,破壁残垣,令人看着心生悲凉。
沃田成废土,荒草野蛮生长。
其间露出的土路听赶车大叔说是驻修大坝的人来回踩出来的。
一批批徭役工送过去,多少人送了命。
提起这事大叔都后悔留下来了。
自家儿子去服役时,他是日夜担心,生怕有个不测。
极其艰难在洪灾中生存下来的农人,为生计去大坝上做工。
工钱给的不少,可没命花啊。
这些人是赔上自己一条命,换家人活命的机会。
说起来极是心酸。
灾难带来的伤害不计其数,从不是瞬熄瞬平,而是长久的苦难。
感叹似的道:“逃出去才好,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就算是过的再艰难,也比丢命强。”
三人心头俱是沉重,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
赶车大叔给大坝送过粮,对这片地相当熟悉,赶在天黑前,寻了个落脚地。
一个有些漏风的草屋。
比睡在野地里强的多。
大叔经验十足,甚至带了陶罐和清水,生火煮了热水,随意用了些干粮。
外面不比家里,喜月向来不矫情,干草上随便裹了被子睡下。
几人就这样对付了一夜。
次日早早出发,半晌午便到了镇上。
整个镇子已荒废,房屋倒塌,破败不堪,还有被水淹的痕迹。
荒草丛生,有些遮了半面墙。
没有一丝人气,甚至有些可怖。
完全不似记忆里热闹的镇街,喜月心里很是难过,她不是没想过会变成什么样。
真看到更加震撼。
比想象中还荒凉。
杨应和侧头看喜月一眼,不想让她进去了,总感觉里面不干净。
毕竟闹过瘟灾,说不定里面还有死骨,再被吓到。
独留她一人在外面也不放心,让葛天冬也留下,自己大跨步进去瞧上一眼。
不多时回来,微拧着眉头。
任谁看到昔日家中成废墟都不好受。
杨应和没多说什么,道去给爹娘上坟。
土坟被野草所掩,扒开草丛看到石碑上的刻字,喜月一声呜鸣,流下泪来。
跪下来磕头,哭道:“爹,我回来看你了。”
声音哽咽,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杨应和也红了眼眶,从骡车上拿出祭品摆上,又掏出小酒盅倒酒。
嘴中念念有词:“爹娘,你们在天上定能看得见,我们大家伙都挺好的,咱家的木铺重开起来了,喜月开了糕铺……。”
扭头看一眼跪在身后的葛天冬道:“喜月要成亲了,这是天冬,他很好,爹尽管放心,我会看着他们过日子。”
喜月泪水涟涟,一字一泣道:“爹你别怪娘,当时是没法子,她都是为我们好,你疼娘,定是希望她过的好。”
葛天冬从没见过她情绪崩溃的样子,很是心疼。
磕头道:“岳父大人,我会照顾好喜月,不会叫她受委屈。”
杨应和清理出一片地方,点燃黄纸:“阿爷阿奶、爹娘,山长水远我们不能经常来看你们,莫要怪罪。”
“等石头、阿圆、满儿再大些,我再领他们来看你们……。”
黄纸燃成灰烬,杨应和止住话头。
三人再次磕头。
还要赶路,不能久待,杨应和告罪后,扯着喜月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当夜又是野外留宿,次日到葛家所在的江安镇,几乎相同场景。
行这一路,看到不少荒废的村落,三人面上都是沉重。
离开葛父的坟时,已近傍晚,骡车不停往回行去。
杨应和心里松了一口气。
当夜自不必说,又是在野地睡了一晚。
人造的不成样,灰头灰脸。
天亮后不停赶路,终是在天黑前终于回到县里。
连赶三天路,没看到人烟,回了城,方觉得活过来。
看到鲜活的路人,喜月心头稍稍轻快。
寻脚店住下,三人洗漱,然后吃了顿热食。
已过去半个多月,都想家了,多留几日也没意义,商议转天便回府城。
坐船回家。
早起天阴沉着,杨应和有些犹豫,怕半路上下雨。
到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万一再没个躲雨的地方。
初秋虽不冷,但雨水还是凉的。
生病就不好了。
另一伙住店的商人,却是要走,道雨不一定能下得下来。
三人商量后,还是跟着走了。
下晌起了风,有些凉意,喜月套上坎肩。
北地冷的早,尤其是阴天,风透骨凉。
葛天冬和杨应和裹上厚衣。
天黑停在一个镇上,雨是没下,天阴的厉害,风也变大。
一夜里听着风声,次日里天上乌云更多了。
这分明是有雨的征兆。
离府城只有小半天路程,杨应和不想耽误,继续启程。
才来到城门前,便落起雨。
噼里啪啦,雨点子还不小。
好在脚店不远,大车行过去仅半刻钟,看这天气就是有船应该也不会冒雨启程,便开了间房住下来。
大雨一连下了两日,第三天雨势才小起来,就这也没完全停。
绵绵秋雨,不知道何时是个头?
三人闷在脚店百无聊赖,实在等不下去,顶雨去了码头。
问了几条船,有即将开行的,便登船买了水程票。
喜月身上不舒坦,缩在通铺角落,没甚精神。
心里很是想家。
这一番折腾,真是怕了出远门,哪哪都不便。
越发怀念家中日子。
进到九月,杜巧娘便盼着喜月归来,时不时在嘴边提起。
过初五,赵春兰也急起来,这都去了一个月,该是回来了。
一想到路上有个灾难,她都坐立不安。
杨应和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娘几个还咋活?
日日拖着满儿来镇上,一天朝东瞧个没有遍。
这日猛的瞧见人影,竟有些不敢置信。
揉了揉眼睛,确定真的没有看花眼,才高兴的惊呼起来。
杜巧娘从铺中跑出来,欢儿也从灶出来。
这几日葛老爹天天过来铺子,也丢下手中活出来。
远远的喜月就朝众人招手,总算见到日思夜念的家人。
心中满是喜悦。
终于到家了。
杜巧娘看到喜月就落了泪,一把抱在怀里,嘴里念着:“咋瘦了?脸也腊黄,遭了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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