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艺是景舒月最不擅长的;虽然隔了一道屏风,可不代表他们听不出景舒月的琴音。

    哪怕景舒月运气不好抽到了第一,却还是取得了很不错的分数。

    萧来仪抽得靠后,等得无聊,且时间尚早她又懒得跟贵女们虚与委蛇,干脆起身去梅园赏梅。

    梅上的落雪还未融净,几朵露珠挂在梅花的花瓣上,更显娇艳欲滴。这样的天,若非殿宇中焚着炭火,双手可能早已冻僵了。

    萧来仪自嘲地摇摇头,张嫣然为了让她出丑,甚至哄着景帝提前了校考一月有余;那些贵女们想来是恨极了她。

    张嫣然,还真是看得起她啊。

    思忖之际,身后隐约传来一声窸窣的声响。

    萧来仪警惕回头,手中握着景珩送她的那支金簪;她目光如炬,看向成片的梅枝,“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梅枝后身影佁然不动,萧来仪已然耐心告罄,她沉着脸,持着金簪上前一步。

    “萧遥妹妹…”

    一道极轻极轻的声响,让萧来仪心尖猛地一颤;她手臂微不可查地抖了抖,她看向那少年,明明是笑着,却有道不尽的哀伤和悲凉。

    梅枝后,萧守义小心翼翼的走出来,有些局促地捏着身侧的衣服,半低着头,眼底满是心疼和小心。

    “萧守义……”萧来仪红了眼眶。

    在她五岁那年,父亲从战场上捡回来了一个长她两岁的孩子;是他手下将士的遗孤,那将士临终之时,将孩子托付给他照顾。

    父亲悉心照顾,视他如亲子一般,教他武功,让他和萧来仪一同长大。直到五年前,萧守义执意想去参军,劝说无果,只好放手。

    “怎么没大没小的…”十弱之年的少年红了眼眶,他哭着笑,眸光流转,“说了多少次,要叫守义哥。”

    他眼角悬着泪珠,晶莹剔透,“你为何…成了五公主…”

    “萧家发生了什么?萧副将不可能通敌叛国!他怎会…”

    “萧侍卫。”萧来仪神色黯然,“若你不问,萧家之事,便不会拖累你。”

    “说什么傻话!”萧守义红着眼眶,额角隐有青筋,他不由自主抬高了嗓音,却又接着压下心尖的酸涩,怕惊吓了面前的姑娘。

    “萧副将待我如亲生父亲,我怎会贪念荣华富贵舍弃他唯一的女儿不管!”

    “你是我萧守义认下的妹妹,我就算拼了命,也会护你周全。”

    “人多眼杂,我不多留给你添麻烦;但我想帮你;你既成了公主,要一个侍卫守着宫殿总归是可以的。”

    “我等你,萧遥。”

    萧守义身处官场这么多年,自然是看出了萧来仪境地的窘迫;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萧来仪,满是心疼地离开。

    萧家定然是清白的;萧遥妹妹变成了五公主,定然是为此事而来。

    那件证物,也终于可以重见天日了。

    ……

    殿宇之中,贵女们笑作一团,互相吹捧着彼此的琴艺;哪怕是弹奏的没有那样好的姑娘,也被贵女们围在一起安慰鼓励。

    场面从未这样和谐过,从前的明争暗斗仿佛在这一刻尽数消散。

    正中央的位置,陆清菡正调试着琴弦,转轴拔弦,两三声响余韵十足,可见平素功夫之深。

    “表姐,你弹得真好!”景云和眉眼之间满是笑意,她大大方方地夸赞,“这几声,如听仙乐耳暂明呀!”

    “六妹妹未免吹捧得有些过早?”景舒月有些厌烦的皱眉,“这才几声,能听出什么?”

    景云和微怔,她连忙笑着上前,亲昵地挽着景舒月的手,“四皇姐,我曾听过表姐的琴声,自然是熟悉了呀。

    “表姐的琴,是温婉淑雅,娴静如兰的韵味;不同于四皇姐,似是春日莺歌,灵动俏皮;两位姐姐的琴音我都喜欢。”她甜美地笑了笑,很是优雅端庄。

    景舒月被她哄得心底那抹异样情绪也消散殆尽;她轻哼一声,得意的微昂着下巴,“还是六妹妹说话好听,不像那个野丫头一样。”

    “对了,五妹妹呢?你们有人瞧见她吗?”景舒月望了一圈,姑娘们面面相觑,竟无一人知道萧来仪的行踪。

    莫思婉笑笑,满是讥讽,“说不定知道自己胜算不高,藏起来了也未可知。”

    她说完这句,贵女们的表情纷纷变得有些微妙,有的姑娘还用眼神示意不要再说。

    莫思婉不解皱眉,“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是不对。”萧来仪平静的嗓音吓得莫思婉肩膀一颤。

    她转头,与萧来仪那双深渊般幽深的眸子对上;那一刻,寒意似从脚下升起,布散全身。

    那双丹凤眼中,不仅是不服输的韧劲和高深莫测,还有一股淡淡的杀意;凌厉如刀割般,让她心底猛地一颤。

    “是五殿下呀……”看着那样空寂的目光,莫思婉心底有些许发怵,她悻悻一笑,“殿下来了也不出声,可吓坏臣女了。”

    “若没做亏心事,你怕什么?”萧来仪轻轻瞥她一眼,倒也没计较什么。

    她走过莫思婉身边,没说一句话,只安安静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调试着琴弦。

    “装腔作势。”景舒月翻了个白眼,高傲十足的偏过头刻意不去看她。

    “那也比四皇姐,拔断了琴弦要好。”萧来仪不轻不重的回怼,却恰到戳到了景舒月的心尖上。

    景舒月气得轻咬唇瓣,双拳也缓缓攥紧;她因抽到了首位没有及时调好琴弦,弹奏时琴崩断了一根;如今已在贵女圈中传开,连姗姗来迟的萧来仪都已经得知了。

    萧来仪淡淡一笑,根本不曾在意是否得罪了四公主。

    她已然想明白了许多事;既然对方执意要寻她的不痛快,她又何必小心讨好,再给对方好脸色?且沈皇后要的,不正是这样鹬蚌相争的局面吗?

    为了爬向高处,她做一回别人手中的刀,又有何处不妥?这样自己倒也能随心所欲些,心底不受气。

    景舒月也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她欲回怼,只是却被景云和拦下。

    景云和笑道,“四皇姐,清菡姑娘要上场了,咱们一同去听她弹奏的曲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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