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温卿早早就起来去医院换王珍回来休息,在楼下给王珍和王志国买了皮蛋瘦肉粥和包子。
上楼的时候温志国刚醒,王珍对温卿说:“你怎么不多睡会再过来。”
温卿说:“睡挺好了。妈,我昨晚换地方了,换到了要多走五分钟路的假日酒店。你一会吃完早餐就回去休息吧。”
王珍吃了一口包子听到这话停下来:“我们现在哪有钱住那么贵的酒店啊,住那小旅馆就挺好的,有个睡觉的地方就行。”
“已经付过房费了,你回去洗个澡睡一觉,我爸这边有我呢。”温卿拿着热毛巾在一点一点给温志国擦脸。
温志国说:“卿卿,你啥时候回去上班?我已经拖累你一周多了,请假时间太久也不好,你们公司那边该不高兴了。”
温卿听到温志国说话的中气比前段时间要足了,还挺开心。“爸,一家人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今天要是我生病了,你和我妈也会抛下一切陪在我的病床前啊。”
王珍和温志国对视一眼,眼里温温热的,是对女儿这番话的感动。
王珍给温志国刚解决完大小便准备就绪,准备走的时候,陈珂来了,提着水果和营养品。
陈珂穿着简单,却一看就是从大城市来的男孩子。
陈珂把拿着东西放下,和温志国打招呼:“叔叔好,我昨晚来的时候,您在做手术,只能今天等您醒了再来探望。”
温志国翘着没骨折的那种胳膊问:“这位是?”
陈珂刚要开口,温卿就抢先替他答了:“爸,这是我在滨海的好朋友,听说你病了就来看看你。我昨晚换的酒店也是他给换的,担心我和我妈休息不好。”
“孩子,让你破费了。卿卿,酒店的钱你要还给人家啊。”温志国从小就是这么教育温卿的,哪怕是朋友,也不能凭白受人恩惠。
温卿也点头答应:“我知道了,爸。”
王珍准备回去休息了,要走的时候,把温卿喊出来:“卿卿,你和我去医生办公室一趟。”
温卿和王珍出来,陈珂在病房陪温志国聊天,给温志国剥香蕉。温志国说:“孩子,让你见笑了,第一次见面我是躺在病床上。”
“哪里的话啊,叔叔,我是温卿的朋友,那就是自己家里人。”
“不瞒你说啊,小伙子,我这个女儿啊,我真是觉得亏待她。我们没为她提供过什么好的环境,她却是我们村里第一个考上研究生的孩子。”
“我们又没文化,也没有给她提供过什么辅导,都是靠她自己。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也不会给孩子规划什么前途,去哪里读书,读什么专业我们都不懂。她的人生一直都是自己闯出来的,我这个做父亲的,没什么本事,但是我很骄傲,有这么优秀的一个女儿。”
“现在,她在大城市终于有体面的工作了,在大公司里上班了,我们也不能像别的父母给她买房子,现在还要拖累孩子,哎,真是不应该啊。”
陈珂安慰着:“叔叔,您别这样想,这也是意外啊,谁也不想遇到这样的事情。您现在放宽心把病养好,温卿在外地工作也放心的多。”
温志国确实有被安慰到,事情已经发生了,什么都改变不了了,说这些自怨自艾的话还有什么用呢。“孩子,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
“温卿和我妹妹是研究生舍友,又是好朋友,所以我们也是……也是好朋友。”陈珂本来想说是男朋友的,但是温卿好像还不想在父母面前承认他们的关系,他选择尊重。
“小伙子,我们家卿卿这孩子和家里一向是报喜不报忧,又体谅我和她妈妈挣钱不容易。有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
“小时候,自己在学校的饭钱不够了,都不和家里说,就自己吃馒头,还是她妈妈突然去学校看她,才发现这件事。”
“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在外靠朋友,温卿在滨海无依无靠的,她在滨海有什么困难了,还希望你们这些朋友可以帮一把啊,我老温感激不尽。”
陈珂相处下来知道温卿是这样的性格,但是不知道竟然会委屈自己到这种地步。他听着温志国说这些,心里隐隐作痛,她是这样挣扎着长大的,实在不易。
温卿跟着王珍从病房出来,王珍并没有往主治医生的办公室走,温卿在后面喊:“妈,医生办公室在这边。”
王珍装作没有听到一味往二楼走,直到坐在二楼的长椅上。
温卿跟着坐下来,一脸疑惑。“妈,怎么了?”
“那个叫陈珂的男孩子,和你不是单纯的朋友关系吧?”
温卿知道被妈妈看穿了,眉头不自觉得微微一皱,温卿一撒谎就下意识会做这个动作。“妈,就是朋友。”
王珍拉过温卿的手说:“卿卿,那个男孩子家庭条件很不错吧?爸爸妈妈做什么的?”
“嗯,不错。”
“看着就不是我们这种家庭出来的孩子,卿卿,不是妈妈多嘴,我们配不上人家。”
温卿没再搭这腔,“妈,你知道去酒店的路怎么走吗?陈珂这会在上面,我送你回去,然后回来交个住院费。”
王珍看她拒绝谈论这个,又补充一句:“卿卿,如果是以前,妈也不会阻拦你,谁不想女儿过得好啊。但是现在我们家这种情况,你爸突然发生这种意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出去干活了,我还得在家照顾他,也没办法去花圃挣钱了,相当于我们家生活来源断了,温哲还在读书,哎……”
温卿看的出来王珍还有很多于欲言又止要说的话,其实即便王珍什么都不说,她也都明白的。“妈,我知道了。”
“好,走吧,我们回去吧。”
到了酒店,王珍看着这明晃晃的房间,窗帘都是双层的,洗漱用品一应俱全,床也很舒服,坐下去就能弹起来,还可以洗澡。
“很贵吧,卿卿,不行我们还是回之前的小旅馆住吧?”
“妈,钱都交了,你就住这里吧。一个星期了,你也没有休息好,今天洗个澡,然后好好睡一觉。”
“那你把钱记得……”
温卿知道王珍要说什么,赶紧说:“我会把钱还给他的,你就安心住着吧。”
温卿返回医院交住院费的时候,被窗口收费的工作人员告知:“刚刚有人交过温志国的住院费了,交了一万,暂时不用再交,欠费了再来交就行。”
不用问也知道是谁交的了。
温卿回到办公室看到陈珂在给温志国倒水,温卿赶紧走上去,“我来吧。”
“没事儿,倒个水而已。”
温志国开口了 :“卿卿,你今明两天也收拾收拾准备和你朋友一起回滨海吧。我这边也没什么问题了,再住一段时间,我就转回我们县里的医院,剩下的事儿,你妈妈就可以搞定,等回了临石县人民医院,还有亲戚们呢。你不要操心家里,好好工作。”
温卿也确实得回去了,秦姐前天、昨天还在微信上问:“温卿,家里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可以回来上班?”
一方面是请假时间确实挺久了,另一方面来说,也是最重要的,得赶紧回去赚钱了,这一年挣的钱这两天都花的差不多了。
日后爸爸后续的治疗还需要钱,温哲上学恶意需要钱,家里的日常开销也需要钱。
她毕业工作以后刚挣钱满一年,好像才没操心钱的事几日,这又要为钱发愁了。
钱,真是个好东西,可以解决生活很多的烦恼。
温卿和陈珂是第二天上午踏上的从阳城市回滨海市的飞机的。临走之前,温卿拿了一张卡放到王珍手里,“妈,这张卡里面有两万块钱,你先拿着用,不够的话就给我打电话。”
这是温卿最后的积蓄,现在她全身上下只剩下微信和支付宝里面的一点散钱了。
王珍拿着温卿的这张卡,狠狠心收下了,不收下怎么办呢?接下来的路,怎么往下走。
到了机场,陈珂带着她在机场吃了早餐就等候登机了。温卿今年回来过完年走的时候,和今天的离开完全是两种心情。
今天更多是觉得放心不下家里,她回去上班挣钱养家是必须的,但是妈妈王珍一人在家照顾爸爸温志国必定辛苦,也没人轮换着,不知道会不会累坏。而弟弟温哲尚幼,不知道会不会因为家里的事儿分心学习。
温卿要考虑的事情很多,心事重重的,一路上也没个笑脸。陈珂能理解她的烦恼,拉着她的手一直没松开。
温卿回到和陈珂住着的浅水湾,才离开一周多,滨海的气温又高了一些,夏日炎炎,好在有海风吹着,不闷,所以算不上太热。
温卿好困,躺在舒服的床上,吹着从窗户溜进来的风,眼睛微微阖上,只想沉沉睡去,做一个心头无事,春暖花开的梦。
陈珂轻轻把温卿额前的一缕头发挽在她的耳后,感觉回去几日,她的皮肤都干了一些。
说不上是滨海比阳城的风水更养人,还是因为突然出现意外的家庭让水灵的温卿变得干枯。
温卿说:“陈珂,等我过几日经济宽裕了,我就把你替我交的一万块钱住院费还给你。”
陈珂说:“我刚刚给你的支付宝转了两万,你先用着,不够再和我说。”
温卿“忽”的就把眼镜睁开了,略带责怪得说:“你干嘛啊?我借了一万块已经是心头压着一块大石头了,再多借两万我还能睡得着吗”
陈珂被她这个反应吓一跳,他是出于好心啊,不感动也就算了,怎么还有生气的味道。
陈珂心里也略微不快,几日来累计的情绪也全部积聚心头,但是还是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表达自己的不满。
“卿卿,你家里出这么大的事儿,你也没和我讲。我千里迢迢去了你老家,你在父母面前也不肯承认我这个男朋友,我尊重你,我和你家人说我是你朋友。我作为你隐名的男朋友,担心你经济困难,想作为做点事,你又何必生气呢?”
“我知道你因为家里的事儿心里难过,可是你真的有把我当成未来和你一起生活的伴侣吗?我给你拿钱,也没想着让你还,你不用有什么心理压力,我们以后是一家人,难道不应该一起共度难关吗?”
陈珂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温卿这个时候并未仔细放心上,她听到陈珂说的最后一句话心理压力更大了,“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
真是还会成为一家人吗?
温卿还是把陈珂转过来的两万块,原封不动得又给转了回去。
陈珂听到自己支付宝两万元入账的提示音,又生气又委屈,站起来去了次卧。
温卿躺着没动,又阖上了眼睛。
她听着陈珂关上次卧门的声音,眼角的泪落下来。她闭上眼睛全是王珍和她说的那句话:“我们配不上人家。”
温卿知道自己的自卑来源于何处了,来自于这种心里上的贫穷,而这种心理上的贫穷很大程度上来自于物质上的不富足。
小时候去超市,温卿想买一盒巧克力,她的同桌包里经常放着这个,分给过她一小块,甜甜的、苦苦的,还很香。她拿起来货架上的那盒巧克力反反复复得看,包装都泛着亚亚的巧克力色。
王珍说:“别看了,这么贵。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吃得起,我一会给你买两个果冻。”
读高中了,她考进了临石县高中最好的班,都是尖子生。王珍也很开心,送她去读书的时候,看着她已经磨的发亮的裤子和洗的发白的上衣,还是之前亲戚们送的不穿的旧衣服,王珍才觉得是时候给温卿买一套衣服了。
在商场里,温卿看着一套颜色明亮的运动服发呆,穿上肯定青春靓丽,她的同学们初中就穿这个牌子。
王珍看着驻足停留的温卿,和她说,“一套衣服要五六百,我一个星期才挣这么多钱,我们哪能穿得起这么贵的。”
温卿拉着王珍去二楼的大卖场挑了一件灰色的中长款灰色薄款卫衣,才35块,一条中规中矩的黑色裤子,50块。王珍觉得温卿懂事,又给买了灰色同款的另外一件绿色的卫衣,也是35块,也是因为搞活动满100减10块,更划算。
温卿看着试衣镜里的自己,穿上新衣服的她,好像年轻的容颜都更显青春活力了,她是那么容易知足。
大学她谈了一个男朋友,回去给王珍看那个男孩子穿着白衬衫黑西装的证件照,听说他是市里人,王珍说:“你能找到这么好的男朋友?”
而如今,她深爱着的陈珂出现在她那贫乏的生活里,王珍说的是:“我们配不上人家。”
温卿明白了,自己这长久以来的自卑来源于何处,王珍从艰苦的生活中走来,把自己放在最低处,也把这些思想“言传身教”给温卿,她不配得到一切稍微好一点的东西。
哪怕温卿已经非常非常努力了,读了非常好的学校,拿着不错的薪水在高级写字楼里上班,每天翻译的合同不是几百万就是几千万,可是她被潜移默化影响着的自卑,依然是她难以跨越过去的一道坎。
有时候啊,可怕的并不是贫穷,而是那种被贫困束缚起来的思想。
本文链接:https://www.tailaixsw.com/182_182952/39723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