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卿是在去上班的地铁上接到的王珍的电话,“卿卿,你爸爸现在在医院里。”
温卿头轰就炸了,就像是你平静的生活被投下一颗原子弹。
温卿挂断电话,立刻打电话给秦姐请了假,买了回老家的票。
买完票又给陈珂发了消息,“我家里有点事回去一趟。”
陈珂收到消息的时候还在上课,手机静音。等他下课看到微信消息回电话过去的时候,温卿搭乘的飞机已经起飞了,开了飞行模式。
温卿下车直接就奔医院去了,温志国躺在icu里,人还不清醒,王珍在icu门口抹眼泪。
王珍看似一夜没有合眼了,整个眼睛里都是红血丝,此刻又哭着给温卿说事情的来龙去脉。
“昨天村里有一家盖房子,你爸爸去帮忙,做完事主人家请客吃饭,你爸爸喝了不少酒。”
“我正在厨房做饭呢,看着他急急忙忙回来换衣服,我就问他怎么了。他说一起跟着包工头的干活的一个人打来了电话,电话里说包工头现在在家呢,让你爸爸现在去包工头家里,他们一起去堵包工头,把欠的工钱要回来。”
“我闻着他身上都是酒味,肯定喝的不少,扣个鞋后跟都没什么力气,我就不让他去,天色也晚了,我不放心,怕他骑着摩托出什么事儿。”
“你爸坚持说今晚必须和他要点钱,哪怕是先要三千两千呢,去年跟着他干的一万多块钱,到现在都一分钱没给,温哲下半学期开学怎么交学费和住宿费。”
“不知道是油门上大劲了还是你爸真的就是喝迷糊了,你爸刚把摩托转个弯准备出门,就一头撞在了墙上,整个东边的院墙就塌了,真的就是一瞬间发生的事儿。
“你爸的头已经被压在撞坏的院墙碎掉的砖块底下了,我赶紧就喊附近的邻居来和我把砖块扒开,你爸头上都是血,已经人事不省了。”
“我们打了120,直接拉到了县医院急诊。医生一直摇头都要下病危了,说颅内出血量太大了,他们没办法。我要求转院到市医院,好在他们收了,你爸爸今天凌晨三点做了开颅手术,手术完就住进了icu。”
温卿听着王珍说着这些话,整个人控制不住得抽泣起来,在她隔壁坐着的一个姑娘,看着比她还要小些,估计也是家人在icu,她坐在门口祈祷。看到温卿哭的那么伤心,走过来递给温卿一小包纸巾,温卿哭着说谢谢。
等哭完一包纸巾温卿才冷静下来,“妈,你昨晚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啊?”
“你爸爸已经这样了,我还撑得住,那么晚,你知道了又怎么样呢?急急忙忙回来你再出点什么事,我承受不起。等天亮了再告诉你,我放心些。”
“骨科医生会诊的时候说,等你爸爸右臂消肿以后,还要做个手术,他右肱骨什么端骨折了,好像是里面要放一个钢板和钉子。”
“我听护士说这个icu一天就要一万多,卿卿,我和你爸的积蓄都花在盖咱家的那个房子上了,我们平时挣的那点钱,都用在供你弟弟读书和家里人情来往上了,妈妈拿不出来了。”
温卿擦干眼泪:“妈,别担心,我有。”温卿省吃俭用工作一年,攒了八万。
温卿在一楼交费的时候,接到了陈珂的电话,温卿没有接,等办完交费手续去医院一楼的卫生间洗了一把脸,情绪稳定一些,才给陈珂回电话过去。
“卿卿?家里有什么事儿吗?”
“没事儿,一点小事儿。我回来处理一下。”
陈珂看温卿不想说,也尊重她,不再追问,只是叮嘱她好好吃饭,多喝水。挂电话之前问她什么时候回滨海。
“尽快吧。”温卿这是随口一说的,温志国还在icu里躺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脱离危险。
一病返贫是小事,可是温卿不能让自己和温哲没有父亲。她每晚就睡在icu门前,坐累了就躺着,她心里一遍一遍得祈祷神明,保佑她的爸爸平平安安,她愿意用她的平安和健康作为交换。
第五天的时候,温志国终于从icu搬进了普通病房。医生说幸亏送来的比较及时,这真的是捡回一条命了。
陈珂已经好几天没收到温卿的消息了,给她打电话也不接。陈珂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给陈从周去了电话,“从周,你知道温卿老家的地址吗?”
“怎么了,哥,你怎么不问温卿啊,你两吵架了?”
“不是,她这几天有事回家了,我要给她寄个礼物,直接和她要地址不合适。”陈珂不准备和陈从周说这些事,以温卿要强的性格不会想要朋友知道她的难处。
“哟,挺浪漫啊,哥。还知道给女孩子整惊喜。”
“那当然,你一会把地址给我发手机上啊。”
陈珂和院里请了假,踏上了去温卿老家的路。
陈珂买了滨海回阳城的机票,到了阳城还需要再坐三个小时的大巴车到临石县,再换乘一个小时的农村小客才能到温卿出生的这个有一百多户人口的小村庄,青乡。
一路赶车终于到了青乡村,陈珂问村口聚在一起聊天的大娘温卿家在哪里,大娘们听陈珂说一口普通话就知道不是他们当地的。也热情得用带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和陈珂交流。
陈珂这才知道温卿家出了大事,现在他们在阳城市医院。
他道完谢又急忙赶着下午最晚从青乡村回临石县的农村小客。他走后,村口的大娘们都讨论说:“这是老温家那个女儿的对象吧,又高又帅。”
还有人说:“这小伙子一看就是大城市的,能看得上我们这村里飞出去的金凤凰?”
“这老温家出这么大事,这金龟婿怕是保不住了吧?”
陈珂到了临石县已经是晚上了,陈珂又打车到阳城市,出租车司机一听他是外地人,又是晚上,宰客,和他要五百。他来的时候坐的阳城到临石的大巴是五十五一个人。
陈珂听到价格吃惊,但是还是二话没说就上了车。
到达阳城市人民医院一楼的时候,陈珂给温卿发了消息,“卿卿,我在医院一楼,我不知道叔叔在哪个科室,哪个病房。”
温卿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温志国正在手术室里做右手骨折的手术,她和王珍在手术室门口守着。
看到这条消息,她立马给陈珂回了电话。
在一楼看到陈珂的时候,她很想跑过去冲进他怀里嚎啕大哭一场,为命运总是扼苦命人的喉咙的不公,为她这七天七夜的提心吊胆。
可是她是温卿啊,她是钢铁女战士一样的温卿。
她只是走近陈珂温和得问他:“你怎么来了?还没吃饭吧?”
陈珂拉住她看,明明自己也是风尘仆仆,可是看着眼前瘦了一整圈的温卿,眼圈都是黑的,头发也有点乱,还是撑得板板正正的,像是一朵铿锵玫瑰。
陈珂一个大男人,滚烫得眼泪从眼角流进嘴巴里,是咸的。
他抱着温卿说:“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和我讲呢?”
温卿分来两个人,擦擦陈珂的眼泪:“我带你出去吃点饭,找个旅馆吧,我爸爸还在做骨折的手术,刚进手术室,还要好大一会呢。”
“我没事儿,我们去手术室门口守着吧。”
“我妈在呢,听我安排。”温卿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在医院旁边的一家小面馆吃了一碗拉面,陈珂热乎乎的饭下肚,整个人终于不那么难受了,坐了一天的车,一口饭没吃,感觉整个人都要虚脱了,现在有点活过来了。
温卿担心陈珂住不惯,带着陈珂在走的远一些的地方找了一家酒店,算是附近最好的了。条件和设施都比温卿她们住的小旅馆要好的多。
陈珂有很多话和温卿说。
“我去过青乡了,是村里人告诉我你在这里的。”
“哦,你家的地址是我和周周要的,好几天联系不上你,我担心极了。”
温卿想着他从滨海一路来到这里,几经波折,她为这份爱感动,但是她没办法扑在陈珂怀里和他花前月下得说我爱你。
温卿只是说:“谢谢你,陈珂。这么远,辛苦了。”
“我没事,我爸爸已经脱离危险了。”
“等我爸爸做完手术,稳定一些了,我就回去上班。”
“你今晚早点休息。”
陈珂不知道温卿这是什么意思,“卿卿,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出现在医院?我来不只是因为担心你,我是来帮你解决问题的。”
“我们家的事情,我自己能处理好。”
“我知道你能处理好,但是我想在你身边帮帮你,让你处理得轻松一些。”
“我自己可以。”
温卿站起来要走,陈珂就跟在她的后面,温卿看是甩不掉陈珂了,要上医院楼的时候,温卿回过头和陈珂说:“先别和我妈妈说你是我男朋友。”
陈珂听到这话心都扭成一个疙瘩了。
跟着温卿上楼,王珍看到温卿后面跟着的陈珂,站起来问:“卿卿,这是?”
“妈,这是我滨海的朋友,陈珂。正好在我们市里出差,听说我也在市里,来看看我。”
陈珂和王珍打招呼:“阿姨好。”
王珍问陈珂有没有吃过晚饭,陈珂说吃过了。
正好手术结束,温志国被推出来,陈珂帮忙和医生一起给温志国从手术床换到病床上。
温卿要留下陪床,王珍说:“你已经守了好几夜了,你再陪床身体要垮了。你现在是我们家里的顶梁柱,你要是垮了,我们家就垮了。”
陈珂说他留下陪床,王珍说哪有让客人陪床的道理,催着他们都回去休息,她留下方便,让温卿第二天早上再来换她。
陈珂先送温卿去她的小旅馆,温卿不要他送,他又坚持。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阳城市的夜幕中,陈珂看着温卿的背影,是那么孱弱,路灯下的温卿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有种朦胧的悲伤。他走上前去拉着温卿的手,温卿回给他一个微笑。
那个微笑是努力挤出来的,温卿已经尽力了,陈珂在之后的岁月里都忘不掉温卿的这个笑容,说不上是她面对生活的无力自嘲还是在困境中的自我抚慰,又或许是二者都有,但是陈珂被这个微笑深深刺痛了。
陈珂在这一刻发誓,这一辈子都要对温卿好,他要确保在温卿的余生里,在她脸上都不要出现这么有悲剧色彩的笑容。
如果再出现这种笑容,那就说明是他爱的温卿不好。
打开吱呀的木门,真是一个小旅馆,是一张小床,大夏天的房间里都透着一股发霉的味道,温卿打开比那扇门吱呀声还大的电风扇,像是香港恐怖电影里才会有的声音。温卿和陈珂说:“一路走着,热吧?”
陈珂进卫生间看,只有一个水龙头和洗脸池,连个淋浴都没有。
这么热的天气,陈珂走走都觉得汗津津的,回来都没个洗澡的地方,洗脸池旁边的水龙头流出来的水是凉的。
陈珂站在卫生间门口问温卿:“你怎么洗澡?”
“我把水龙头里的水接到盆里擦擦身体。”旁边地上放着一个脸盆。
陈珂很生气,生气她过着这么难的生活,却一个字都没有和他提起。
他觉得自己这次是来对了,既然他来了就谁也赶不走他,你不是不让我参与你的生活吗?我偏要参与。
陈珂当晚就去小旅馆的前台退了房,带着温卿和她的东西住进了他住的那家酒店,另外开了一间房给她。
“你明天和阿姨说住这里,以后都住这里,房费我已经付了一周的,你洗洗睡吧。”
温卿的钱快花完了,她给妈妈支付不起一晚上三百的酒店,那间小旅馆虽破,但是住一天五十,很划算。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有床可以睡的晚上就很知足了。要知道,有多少家属就在医院的躺椅上躺一晚凑合过去了。
陈珂回到自己的房间,冲澡冲了好久,他想冲淡和他的生活环境云泥之别的另外一种生活带给他的冲击。
他一直知道温卿的家庭应该是困难的,但是不知道是这么难。现在遇上这样的意外,更是雪上加霜。
从小在滨海长大的他,虽不是富家子弟,可是方青和陈正作为大学教授,给他提供了优渥的生活条件,他从来没有家庭的后顾之忧。
而二十多岁的温卿是她妈妈口中的顶梁柱。
他佩服温卿的是,她是辛苦长大的女孩子,哪怕是面对这这么大的足以让一个家庭倒塌的意外,她都没有一句抱怨,也没有逃避。她有条不紊得处理着一切麻烦。
她很了不起。
陈珂觉得他爱着一个了不起的女孩子。
本文链接:https://www.tailaixsw.com/182_182952/39722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