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折里面的钱不多,但那也是甘棠妈妈从她的医药费里面拼命存下来留给甘棠的。
甘棠爸爸出事后工地赔了笔钱,但因为是甘棠爸爸是心梗离世,工地赔的钱不多。
那笔钱还是甘棠妈妈天天在工地门口哭才拿到的,一共就一万块。
拿到钱后,甘棠妈妈就用甘棠的名义开了本存折,一半的钱存进存折里面,另外的五千块拿来给甘棠的外婆,托娘家人照顾甘棠。
可甘棠外婆钱拿了,却没有照顾过半天甘棠。
甘棠低头看着存折里面的金额,想起妈妈出事前的那几个小时,她正在一个商场门口穿着布偶发传单。
她妈妈的生日快到了,她想攒点钱,带她妈妈去拍一组照片。
那是甘棠兼职的最后一天,拿到那一天的一百块后,她就攒够八百,可以带妈妈去拍799的亲子照。
甘棠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天她拿到一百块后,回去的路上幻想了很多。
她想过妈妈会不会觉得她浪费钱而不同意她的这个想法;也想过妈妈会不会觉得她太过没良心了爸爸才离开没多久就想着这些“享受”的事情。
当然,她也想过妈妈会高兴地答应她,然后她们在妈妈生日的那天,去拍一组美美的照片。
她想了很多很多,唯独没想到,她妈妈也选择了离开。
那天下午,甘棠到家的时候,还是邻居家的奶奶跟她说,她妈妈出事了。
邻家奶奶骑着小电驴带她去医院,医院的冷气好像不要钱,她站在那冰冷的过道,有好多人在她耳边说话,她都听不清楚,她只听到一句“那是你妈妈”。
那平车上盖了白布的人是她妈妈。
她妈妈是跳楼离开的,护士和邻居奶奶都拦着她不给她看。
那是甘棠人生中最漫长的一个晚上。
她一个人从护士姐姐的手上接过妈妈的死亡通知书,然后一个人拨打了殡仪馆的电话带着妈妈去火葬。
那天晚上是她人生中第二次去殡仪馆,晚上的殡仪馆阴冷安静,她站在外面看着妈妈被推进火炉,耳朵好像被人塞进了一只蝉,“吱吱吱”地一直在她的耳道里面吵闹。
不忍心她独自一人的邻居奶奶陪着她站在那走廊下方,邻居奶奶说了好多话,可她听不到,她只听到那“吱吱吱”的蝉鸣。
后来邻居奶奶抱住了她,她叫她哭出来,可是她哭不出来。
很奇怪,她哭不出来。
甘棠只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好像光怪陆离,她好像很悲伤,又好像没有那么难过。
总而言之,她哭不出来。
那漫长的四十分钟过去后,十个小时前还笑着送她出门的妈妈就变成了灰被装在了邻居奶奶帮她买的一个骨灰盒里面。
邻居奶奶的儿子来接她回家,甘棠下车的时候还礼貌地说了谢谢。
她拒绝了邻居奶奶的陪同,自己回到了家里,回到了那个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的家里面。
甘棠是在这时候才发现妈妈留给她的遗书很存折,她说她对不起她,让她一定要好好地、开心地活下去。
可是甘棠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还能不能开心。
第二天有妇联的阿姨过来找她,她们问了她一些问题,甘棠已经不记得自己回答了什么。
那可恶的蝉鸣声一直在她的耳道作俑,让她难以听清别的声音。
再后来她被外公外婆接走了,她带着妈妈的骨灰跟着她们回了乡下,把妈妈的骨灰葬在了山上。
再再后来,她就像是个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
没有人在意她才十四岁,才刚刚失去了妈妈,也早就没有了爸爸。
她们只担心她这个累赘落在自己的身上,谁都不愿意多让她在家待一天。
而甘棠也不在意,她像是个等待着宣判死亡的重病患者,听着他们你推我挡的争执。
他们争执不出结果,于是开始问她。
她说无所谓。
她是真的无所谓。
妈妈让她好好活下去,开心地活下去。
可是她觉得好难,她好想妈妈,也好想爸爸。
还有,那蝉鸣声真的好讨厌。
好讨厌。
一直到有一天,她初一的班主任找到她,将她接走,甘棠才觉得那蝉鸣声好像小了许多。
之后她开始哭,毫无征兆地哭。
她的班主任却从来不骂她,她只会温柔地帮她擦干眼泪,问她饿不饿、累不累。
她会在晚上的时候抱着她说,“甘棠你不要这样,你的爸爸妈妈,一定不想看到你这样的。”
她会给她讲很多很故事,买好多好吃的。
她在班主任家住了三个星期,那讨厌的蝉鸣声终于没有了。
可是甘棠知道,她不能拖累她的班主任。
她听到了她和未婚夫的争吵,听到了她为了她和她妈妈的争执。
甘棠联系上了小叔,骗他说爸爸工地赔了很大一笔钱。
她没说钱在哪里,因为她妈妈藏起来了,没告诉她。
后来她小叔把她接走了,离开的那天班主任抱着她,眼泪沾湿了甘棠的肩膀。
甘棠却没哭,她抬起头,笑着提前祝她新婚快乐。
临走的时候,她告诉老师,她会快乐的。
也会好好活下去的。
只是小叔家也不是她的家,她卖力讨好只求一席之地,却还是被赶出来了。
那天的雨很大,她不知道能去哪儿,随便选的一个屋檐,却没想到,这会是自己的家。
她卖力地喊着许应哥哥,希望他能给她一片瓦。
她其实并不贪心的,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贪心。
可是许应哥哥,却总是在滋养她的野心。
没有灯光的房间里,微微隆起的薄被下,少女呜咽的哭泣声渐渐隐隐传出。
许应准备敲门的手放了下来,看了一眼手上的那杯牛奶,最后还是端着回了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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