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压得住,压不住,你没见这镯子颜色嫩么?正适合珍姐儿那小丫头戴。说这镯子贵重,倒也不假,不过这镯子原也不是我的,是老太爷的祖母给孙子媳妇的,让我将来也要给孙子媳妇。年纪时我还戴过几回,上了年纪之后就一直压在箱底。如今我拿出来,给梵哥儿了,那珍姐儿也是我的孙子媳妇,你送给她,就说是咱们家的规矩,要一代一代传下去的,她可不能不收。”
杨氏和于希梵听了这镯子的出处,无不惊诧震慎。他们心里都很清楚,梵哥儿姓于,不姓苏,真要传也是传给毅哥儿或者礼哥儿或者良哥儿才是啊!
于希梵此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想收下这镯子,可他不姓苏啊!
还是杨氏忍不住,直接言道:“阿娘,媳妇很感激您的这片心意,可是……可是梵哥儿,他姓于,不姓苏啊!”
“你以为我老糊涂啦?”老太太白了一眼杨氏,“平日你倒是个精明的,怎么偏生今日岔了?我还不知道梵哥儿姓于?可是梵哥儿是个孝顺的孩子,并未因为我非他亲祖母而怠慢于我,他是把我当亲祖母孝敬的,我自然也把他当亲孙女。适才你提到昨日他要去海家,我就是想把这镯子给拿出来,让他送给珍姐儿,这可是我的心意,你也不能拒绝。”
杨氏眸中盈泪,缓缓跪在地上,“谢阿娘。”
于希梵也跪在地上,言词间充满保证的意味,“谢祖母,等到珍姐儿进门,也定会像孙儿一样孝敬祖母的。”
老太太点点头,然后叹息了一句,“我还是有福气的,得了你阿娘这么好个儿媳妇,她把家里打整得这样妥当,让我老太婆的日子过得十分舒心,你又孝顺,我自然要多疼疼你。我知道在贡院呆了三日,现在定是很疲乏,别在我这里耽搁休息的时辰,快去睡觉吧,多睡会儿。”
然后又叮嘱杨氏说,“考试辛苦,你就让他睡,别在用晚膳的时候叫醒他,他什么时候醒了,饿了,自然会找吃的。”
于希梵又磕了头,杨氏低头称‘是’。
母子二人离开后,老太太起身往寝屋走,康妈妈扶着她,然后低声道:“老太太真舍得,压了一辈子箱底的好东西都给了梵哥儿。”
“你是不是也觉得他不姓苏,我不该给他?”老太太瞟了一眼康妈妈说。
“奴婢不敢。”康妈妈嘴里说着不敢,心里还是想知道老太太是怎么想的。
歪在寝屋靠窗的小榻上,老太太说,“那镯子的来处我可是半句也没夸大,的确是老太爷的祖母活的时候给我,也嘱咐我留给苏家的孙媳妇。之所以会给梵哥儿,一来是杨氏将他教养得极好,他的确是个孝顺的孩子,二则他是太傅的外孙,又是有真学问的,今科必定高中。虽说他现在的身份是苏家的继子,可他要娶的媳妇却是协领家的姑娘,这门亲事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他到底不姓苏,成婚,做了官有多很大可能是要搬出苏家去独居的。咱们家毅哥儿年纪还小,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我现在对他好些,只盼着他将来能多多提携毅哥儿,多多帮着苏家。”
康妈妈很是错愕的看着老太太,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自私自利,只为自己考虑的老太太吗?居然在为苏家做长远计?她是不是听错了?可老太太就在眼前,她话里话外都透着真诚,没有听错啊!
“老太太深谋远虑,奴婢是真真想不到这些的。”
又白了她一眼,老太太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老婆子现在什么都不缺,为苏家的前程谋算谋算,将来封了棺材板到地府见到老太爷,我也算是有个交待。”
康妈妈尴尬的笑了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且说于希梵和杨氏离开松龄院,于希梵还是有些犹豫,手里的匣子仿佛是块烫手的山芋。他十分为难的看着走在前面离他一步远的阿娘,犹豫着还是开了口,“阿娘,这镯子我真的要给珍姑娘么?”
“你的意思呢?”杨氏回头望了一眼问。
“要不阿娘收起来,将来给毅哥儿媳妇吧。”
说着,于希梵往前递了递匣子。
杨氏没有回头的往前走,但她知道儿子是真心想把镯子留给毅哥儿的。
“我先前也一直在想此事,可现在我觉得既然你祖母给了你,你就拿着吧,毕竟长者赐不敢赐。”杨氏驻足回身看着她的大儿子,“梵哥儿,我知道你心中的顾虑,但诚如你祖母所言,你是个孝顺的孩子,再宝贵的东西你都值得拥有,可千万别有心理负担。你若心中真有不安,那就和珍姑娘一起好好顺孝她吧。”
听到阿娘这样说,于希梵的心定了。
“是,阿娘。”
……
文凯一脸灰败的靠在车壁上,车轮子辗着石头抖得他脸疼他都没有反应。
侍从小涂子把马车停在相府门口,亲自把车帘撩开了,看着自家公子那一脸的衰样吓了大跳,连忙喊了两声,“公子,公子?”
文凯还是没有反应,小涂子急了,张嘴就朝府里喊,“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相府里的人虽然没有去贡院门口接人,但却是一直焦急的等着文凯的动静。
好不容易知道人回来了,却传来文凯中邪的消息。
胡老夫人大惊失色,哪里还顾得着自己腿痛的毛病犯了,搭着嬷嬷的手就要往外去。
一行人在文凯的屋里见着了他,他正像是失了魂魄似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柴夫人吓坏了,扑到床前就痛哭,“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啦?好好的去考试,怎么还把魂儿给考丢啦?”
“你给我住嘴。”文相怒喝一声,忙问侍立在床畔的小涂子,“这到底怎么回事?”
小涂子也说不上来,只说他知道的,“奴才在贡院门口接到的公子,公子从贡院走出来的时候就失魂落魄的样子,奴才也不敢说什么,更不敢问什么,想着公子定是太累了,便扶着他上车。没想到下车的时候发现公子上车进到车室里是什么样子,下车就是什么样子,真是半点儿地儿都没有挪动过。奴才吓得不轻,这就叫唤起来。”
完了,看着孙子双目失神的望着帐顶,肯定考得很烂,到底是他自己的体面和文家的尊严,只怕都别想要了。文相很想训叱两句,可见孙儿如此惨样,苛责的话又实在说不出口来。
“请了大夫没有?”
胡老夫人问。
小涂子说,“请了,已经派人去请了。”
文相长叹了口气,折身就要走。突然听到文凯喊了他一声,“祖父,孙儿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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