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5 章 游戏，开始（ 31 ）
涟漓回城求援的那天晚上，那座钢铁之城上方，篮球大小的小机器人旋转一圈后通体亮光，有看不见的透明薄膜向四周延伸，然后把这个城市包裹其中。
清晨到来，一道突然出现的结界将世界分成了两块。外面，饿殍遍野。里面，和平繁荣。
有人庆幸有人崩溃。
在角落里，一个小婴儿睁着懵懂双瞳，伸手和外面满脸血痂的女孩合了合手掌，两只小手中仅仅是薄薄的柔软。
涟漓被封在城中，范溪彻底地孤立无援，他只是按照和涟漓之前的计划，带着幸存百姓们撤兵。
当他护着几万幸存者退兵回来时，城门不开，结界不关。
他看着满世界的灰暗，瞪着通讯器上边投射的老人光影，嘶哑的嗓子发出质问：“你这是在干什么？”
他明白的……
他明白的，早在白涟漓没有一点消息的时候，他就料到了这个结局。
总统仅仅眨了眨眼，好像耳朵被他难听的声音刺到了一样。总统慢条斯理地说：“你也知道这次的病情多可怕，你们身上也不知道干不干净……”
“……这是为大局着想。”
范溪砸了砸自己的腿，颓然一笑，将通讯器摔在地上。
通讯器碎成两半，里面电路错杂，总统的影像扭曲成一条斑斓的光线，然后骤然消失。
那一日，蔚蓝天空下乌压压一片靠着结界坐立的人，他们衣衫褴褛，身上还散发着许久不洗澡的恶臭和难闻的血味。那些高热不退的人仅仅被安置在白布围起的屏障中。
范溪更加瘦削了，五官也显得刻薄，他坐在地上，望着自己瘸了的腿，忽然恍惚地说：“白涟漓…”
涟漓就和他一界之隔。看着范溪，他将干硬的白面馒头塞进嘴里，沉默地喝了口浑水，然后咳嗽了一声，说：“如果有一天我撑不下去了，你一定要救救他们。”
“你深明大义，我可不。我只想活下去罢了。”她的声音平静极了，让范溪想起了他们初次相见的时候。
范溪轻轻一笑，抬头看着刺眼的太阳光晕，眯着眼，牙齿间来回咀嚼着那四个字。“深明大义……”
【任务：最后的良知——于网络中挑起事端、批判政府，私开城门。】
涟漓于是蹲下，轻轻点了点结界，说：“范溪，坚持下去。”
范溪不自觉地转头，与眼前的女孩对视，看到了她那清冷黑眸中的坚定。
她好像在说：相信我。
范溪咽了咽口水，感觉着喉间的沙砾感，一时说不出话。
涟漓转身而去，当晚在网上匿名发布一条视频，里面是结界外人民的悲惨和绝望，还有那些被关在外面等死的、为国付出一切的将士们，每一字每一句都在泣血，都在深深的谴责着领导阶层。
这条视频在一个小时后被删除，但是已经被广大网友下载下来广泛传播。一时，打算发声的、想发声而不敢发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全都被激起一种无与伦比热血，几天的发酵后，批判质疑声铺天盖地地落在总统头上。
有知名人士找到涟漓，说想请她帮忙，私开城门，解救同胞。
张婉婷说她可以帮忙，让涟漓将那个被自己寄生的芯片插在结界终端上。涟漓将芯片插上去的时候，终端上传来张婉婷的声音：“你去城门处等待吧。”
“嗯。”
“等等……”张婉婷又叫住她，在涟漓询问她时她又沉默不语，几秒后说，“妈妈爱你。”
看着眼前笨重的机器，涟漓眸光动了动，好像没听到一样直接离去。
涟漓走出百米左右，道：“系统。”
【嗯。】“张婉婷会死吧。”
系统还没回答，身后便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涟漓脚步一顿，手指扯断一根袖口的线头。
一个芯片怎么可能摧毁大型终端呢？
除非她自爆。
事实显而易见，系统再无需再回答。动容本是人之常情，涟漓深呼吸了一下，迅速将此事抛之脑后。
刚走到城门前，便看到难民蜂拥而进，范溪也一步一顿地向涟漓走过来，定定地看了涟漓半晌，眼眶通红。
范溪弯下腰，对涟漓鞠躬，嗓子已经嘶哑得很难听。“谢谢。”他说。
那一天，总统下令逮捕涟漓，可无人听从。所有人都在感激，只有涟漓自己看得通透。
这赞扬，不会持续太久。范溪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在休整期间找到白涟漓。
“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走吧，去找沅醉，既然是误会，说开了就好了。”他明白这一次人类毫无胜算，“去找他吧。”
涟漓摇头。
范溪突然感觉眼睛有些痛，眨了眨眼，心底的压抑止不住地往上泛滥。
“我……”他哑得发不出声音，拇指用力磨了磨桌角，说，“我，是我……造成的这一切，是我……”范溪用手捂住了眼睛，弓下了背，破了防备：“那天晚上是我没能阻止，是我的错……”
曾经高大帅气的男人好像变成了佝偻的老头，毫无少年气，只让人感受到满满的颓废和灰暗。
涟漓将椅子拖过来让他坐下：“和我说说吧。”
……
原是如此。
范溪的话像是针线，将虫后死前奇怪的眼神和突如其来的虫疫等各个小细节缝补连接起来，制成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幕。
“沅醉——”
范溪在倾诉完后失神地靠着椅背，对面的女孩从口中挤出那个名字，他看到她眼中有数不尽的失望。
涟漓垂着头，捂住脸，闷出声音：“我以为他可以变好的，我以为可以的。”
这竟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短短一周，范溪走在街上，愣愣地看着高楼上的大屏幕。
身边的人们在窃窃私语，上面赫然一张脸正是那清冷面孔，女孩哪怕身带枷锁、荣誉尽散，纵然被千夫所指，也仍然面无表情、漠然冷淡，好像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白某不顾后果，煽动不良风气，破坏保护终端，私开城门造成虫疫大规模扩散，严重危害国家与人民安危……”
范溪嘴角抽了抽，抓了抓本就乱糟糟的头发，笑起来。
“什么啊？什么啊！”
此时，曾经请求涟漓打开城门的人全都不约而同地缄默不语。
范溪用尽了一切办法去帮助涟漓，他甚至亲自到总统面前说，虫卵的源头在水库，外民涌入根本就不是主要原因。
安静空旷的办公室内，总统看着眼前这个不成样子的男人，喝了口茶，悠然自在地道：“别着急，白涟漓是第一个。你，孙清，张泽天……你们谁也逃不掉。”
“不过我着实是没想到，你们真能从沙漠虫穴活着回来，唉。那个怪物已经死了，亚虫人根本不足为据……”
范溪忽然笑了一声，身体几乎不住地颤抖。范溪攥着拳头，只看到满眼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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