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乔回来时,殿内还是一片融洽,除了温绮坐在位子上低着头,温泽寒在一旁费尽心思的逗她开心以外,没有什么让她觉得恶心的。

    “怎么去了这么一会,可是有什么事?”

    太后拍了拍温乔的手背,笑的很是慈爱。

    温乔摇了摇头,胆怯地看了一眼温泽寒的方向,又立马低下了头,声音闷闷道:“臣女无事,只是刚才有些憋闷,这是臣女第一次见这么多人,心里总是有些紧张。”

    太后心里微微有些不悦,隐晦地看了一眼侯府的座位,更是心疼温乔。

    “你以后常来哀家身边,哀家带你多瞧瞧。你这孩子,真是……”

    想起离世的小女儿,太后心里也有几分难受。

    她这一生一共育有三子两女,最后却只剩下萧政这一个儿子,其他几个孩子都成了宫斗的牺牲品,还有一个小女儿长到及笄,本以为嫁了人好歹有皇帝做后盾,不会吃什么苦,没想到也年纪轻轻的就早产离世了。

    她也是世家嫡女,不过娘家人疼她,把她保护得很好,进了宫虽然什么都不懂,可身边有两个聪明的陪嫁丫头,再加上她运气好,虽然没做过皇后,可儿子争气,让她直接当了太后。

    她虽然稍微知道点这些世家大族后院的腌臜事,也知道侯府的后院不干净,可怎么也没想过侯府的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公主生产时做手脚,更没想过温乔被抱错是有人故意为之的,只当是小女儿和小外孙女命不好。

    当年小女儿长乐本来是要招驸马的,萧国的规矩就是驸马不得从政,也不知温丛庆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药,长乐是铁了心的要下嫁。故而太后虽然不喜温丛庆,可也为了给小女儿面子,对他的态度也算是和颜悦色了。

    殿外,萧景珩艰难地爬到了假山后面。

    虽然温乔刚才替他扎了针,可毒性霸道,他一时半会还难以恢复正常,毒发时他的模样吓人,旁人都不敢接近,连宫人私底下都嘲笑他是妖怪。

    说来他的身世也是可怜,他的生母只是一个卑贱的宫女,当年萧政正在经历夺嫡,被他那些兄弟设计下了药,本想在先帝后宫挑一个年轻的不太稳重的嫔妃给他解药,顺便再诬陷他秽乱后宫,通奸嫔妃,不顾人伦。

    虽然最后是个宫女给他解毒,也是有惊无险的过了这一关,可他还是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一关。

    他怪他自己还是不够谨慎。

    所以如果不是萧政被人下了药暗害,也不可能宠幸了他的母亲,自然也就不会有他的存在了。

    那一次的暗算,让萧政一直觉得是他的耻辱,是他身上的污点,连带着对这个宫女给自己生的儿子,他也非常厌恶。

    从萧景珩小的时候,萧政就对他不管不顾。

    这些年来,他在宫中受尽了屈辱,无论是谁都能踩他一脚,若不是他自己懂得隐忍蛰伏,早就不知道被那些兄弟姐妹欺负的死到哪个角落去了。

    “嗯……”萧景珩忍不住闷哼一声。

    “殿下,您没事吧?”

    一个穿着破旧的老嬷从假山另一边跑了过来,仔细看她双目无神,走路还有些跌跌撞撞,想来是个瞎了眼的老宫人。

    失去视觉的人其他的感官总是格外的敏感,若不是刚才萧景珩出了声,她也判断不出来萧景珩就在这边。

    “赵嬷嬷。”萧景珩低哑的声音传来。

    她是萧景珩生母赵桂花生前交好的宫人。

    当年赵嬷嬷在红极一时的秀嫔宫里当差,结果秀嫔的母家被查出贩卖私盐,又私自采矿,被萧政认定有不臣之心,满门抄斩。

    秀嫔在宫中虽然躲过了死刑,却也被打入冷宫,赵嬷嬷也被人发派到了浣衣局,冬日用冷水洗衣,手上满满都是冻疮。

    赵桂花瞧她年纪不小,一打听又是老乡,难免动了侧隐之心,花了不少银钱打点关系,还偷偷给她送些袄子和药,不然说不定她早就冻死在十八年前的冬天了。

    若不是赵嬷嬷从小就一直照顾着萧景珩,还不知道萧景珩能不能长这么大。

    萧景珩面色苍白,赵嬷嬷担心的不得了,扶着萧景珩回了他自己的宫殿中。

    说是宫殿,其实也只是一处破落的小院,若不是亲眼所见,旁人定是想不到皇宫中还有比冷宫更萧条的地方。

    这个时候人们都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所以晚上习惯了早睡,还不到七点宫宴就结束了。

    太后年纪大了,撑不了这么长时间,便叫温乔扶着她回了慈宁宫。

    温丛庆嗫嚅着嘴唇,看起来想说什么,最后又咽了回去,没敢多说话。

    “夜深了,太后身子不爽利,朕便叫六小姐扶她回去了。永宁侯,太后也是想念长乐,待到明日晌午,朕一定把你的女儿好好的给你送回去。”

    皇帝心情不错。

    平日里他看温丛庆不爽,但是宴会上多少也给他留一些面子,到底也是长乐自己挑中的人。

    何况他还没来得及找人调查温乔回了侯府之后和府里人的关系如何。

    待他调查清楚了,再看看该怎么对温丛庆。

    “能得太后赏识是她的荣幸,若是太后喜欢,便是留她在宫里数个十天半月的,微臣也绝无二话。”

    本是用来讨好皇帝的话,却不料皇帝听了脸色反倒没有刚才那么好看了,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摆了摆手,便叫他回了座位。

    永宁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还以为是自己说的时间太短了,才叫皇帝不满意。

    若是温乔在此,定要怀疑温丛庆就靠着他这个脑子,如何在京城活下来的。

    太后歇得早,洗漱过一番后就该休息了,可心里实在是对温乔喜欢的紧,就叫温乔陪她在屋里说了好一会儿话,最后还是温乔怕太后累才告辞离开的。

    不论太后问什么,温乔的回答都是姿态很低的,就差没把“侯府人欺负我”这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让太后心疼得不得了。

    “你这丫头,以后若是有什么事,只管来慈宁宫找哀家。你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在爱家身边跑来跑去,调皮的哟,连皇帝都管不住她。打又不舍得打,骂也不舍得骂,最后长大了,去了永宁侯府,哀家这一颗心也总是跟着担惊受怕的,生怕她哪里过得不好。可没想到,最后……”

    说到最后,太后的声音已然有些哽咽,温乔是真不忍心让这个温柔慈和的老太太伤心,忙哄了半天,眼瞧着太后的情绪平复下去了,她才退出了寝殿,跟着门外太后给她安排的两个丫头去了偏殿休息。

    胳膊上的伤比早晨要更严重一些,恢复了一天之后,理论上应该要稍好一些,可今日温泽寒在那发疯,对着她伤口又捏又敲的,她也没法躲开,便只能强忍着疼痛。

    到了晚上闲下来一看,才发现胳膊上的纱布都渗出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姑娘方便的话,奴婢就把热水给姑娘端来了。”

    门外有人敲门,是刚才那两个丫头。

    这两天勾心斗角的,又是刚来皇宫,温乔也觉得疲惫不已,就算是晚上不睡觉,也想早早躺下歇歇。

    虽然叫人伺候她也不习惯,可胳膊上的伤突然一疼,好像在提醒她什么一样。

    温绮不是想得到太后的赏识吗?若是太后从此以后厌恶了她,对她来说也算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了。

    温乔暗自勾唇笑了笑,放柔了声音,冲着门外的丫头喊了一句:“请进。”

    两个丫头,一个端着热水,一个捧着毛巾,便过来伺候温乔洗漱。

    自然,在更衣的时候也就看到了温乔胳膊上的伤口。

    “姑娘,这……”

    为了方便这两个丫头看的真切些,在她们进来之前,温乔就将使劲按了按,伤口渗出的血远不止星星点点了,都在纱布表面上,看得让人心里害怕。

    “不过是一些小伤,不必告诉太后娘娘了,若她知道,可又该担心了。”

    温乔端的是一副温柔孝顺的样子,这两个丫头是太后的人,怎么可能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太后?

    她这么说一句,也只不过是让人知道的,她在侯府确实是受了欺负,还不敢说。

    那两个丫头也不敢碰她伤口,温乔又不叫她们传太医。

    伤口是不能沾水的,两人都小心翼翼的避开了温乔的胳膊。

    “不必担心,我这儿有带的药,一会儿我自己换上就行了。夜深了,你们快些去歇息吧,我这不用留人守夜。我左不过是一个刚被找回来的侯府姑娘罢了,也不会有人想要害我。”

    两个丫头不肯,非要帮着温乔把药换下来,好容易折腾完了,她俩也总算是退了下去。

    温乔躺在床上,闭着眼微微笑了起来。

    温绮,这份礼物送给你,不知你可喜欢?

    永宁侯府。

    “三哥,我是真心为六姐姐高兴,回来了之后这么快就得了太后的青眼。不像我,准备了这么长时间的,最后却也没被皇上和太后看在眼里。呜呜……不过没关系,只要六姐姐能高兴,我们谁亲近太后都是一样的。”

    温绮低着头,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又可怜又惹人疼。

    温泽寒沉着一张脸。

    七妹妹善良,不与温乔一般见识,被她这样抢了机会都没多说什么,反而还为她感到高兴。

    若是换在温乔那个死丫头身上,她还不知道要用什么下作手段污蔑七妹妹。

    “哼,她不过是一个从乡下找回来的二丫头,能有多大的本事一直得太后青睐?不像咱们绮绮,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放心,三哥一定想办法从太后身边把温乔换下来,叫你去跟着太后。只有你好了,三哥才能高兴。”

    温绮扑在温泽寒的怀里,感动的直落泪到:“三哥,还是你疼我。”

    实际上眼底却一闪而过了一道阴狠,谁都没有瞧见。

    到了第二日清晨,温乔去了太后的寝殿之后,便瞧着太后一脸阴沉,下头还有两个宫女站着,都低垂着头不敢说话,瞧着温乔来了,心里都松了口气。

    那两个宫女正是昨晚伺候她的。

    虽然温乔只是刚被找回来的侯府姑娘,可是她就是有一种魔力,让人忍不住的想去相信她。

    “臣女参见太后娘娘。娘娘这是怎么了,为何大早晨就这般生气?”

    “你这丫头,昨个哀家还跟你说,叫你遇着什么事都跟哀家说,为何胳膊上有伤却瞒着哀家?”

    虽是责怪的话,可是温乔还是听得出来太后语气里的心疼。

    上辈子因为温泽寒和温绮的算计,她没能进宫参加寿宴,再进宫的时候,她一颗心都扑在侯府的人身上,自然也没有想去接近皇帝和太后,再加上温绮和太后亲近,随便她在太后面前说两句话都比温乔说的话好使。

    经过她长期坚持不懈的败坏,太后终于也是对她失望了,自然也就没有今天这件事了。

    “太后娘娘息怒,臣女只是怕说出来了再惹着您心疼,所以才一直没敢说。这伤是臣女自己在侯府摔着了,是七妹妹给陈女拿的药,只是那药不知为何,许是七妹妹拿错了,涂上之后便总是火辣辣的,疼的直钻心,臣女便找了一块湿抹布把药擦了,又涂上了自己带来的药。”

    温乔没有提及两个宫女。

    一来她就是说这宫女非要跟太后说,显得太后面子上不好看,好像在她身边安排两个宫女照顾她是为了监视她一样。

    二来要是她这么说了,这两个丫头也会受罚。

    如此也算是她收买人心的一种方式吧。

    温乔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两个宫女。

    若是真的是她的人,她肯定不可能接受这种私下自作主张的行为,不过现在嘛,她毕竟初来乍到,手头上没有什么人脉,孬好先用着。

    何况她在宫中的时间肯定没有在侯府的时间多,还需要这两个宫女没事多在太后面前提提自己,免得太后再忘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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