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父皇最近都没来瑶华宫了,总是去月秀宫,母妃不生气么?”
淑妃伸手摸了一下女儿的脸,这时才笑出几分真情实意:
“气什么,这宫中如此多后妃,若真要气,母妃哪气得过来?”
“再说了,先前你父皇常来瑶华宫,难道没有别人嫉妒我们?”
宁安有点听懂了,但还是不开心:
“我想父皇来看我。”
淑妃给女儿盖上被子:“那你过两日给你父皇送点心意,讨你父皇欢心。”
“那我送什么呢?”宁安琢磨着,可还没想出来,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秋夜清冷。
弯月在空中立成一把刀,将飘过的流云割裂。
淑妃从女儿殿内出来,脸上的柔情褪下,声音同西风一般凉:
“皇上今夜又去了月秀宫?”
尤嬷嬷扶着淑妃跨过台阶:“回娘娘,皇上今日在御书房过夜,并未召姝美人侍寝。”
“姝美人?”淑妃喉间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
笑声带着讽刺,还有两分悲凉。
狗皇帝。
裴姝人都还没死呢,他也好意思赐别人“姝”这个字?
淑妃:“惠婕妤那边最近如何?”
尤嬷嬷伺候着淑妃卸去钗环:“娘娘,明惠宫那边没什么动静,还是老样子。”
淑妃:“天冷了,这些日子你盯着点,莫让宫里那些捧高踩低的蠢人少了明惠宫的炭火。”
尤嬷嬷:“是,老奴记着。”
淑妃对裴姝的感情很复杂。
有嫉妒,又有同病相怜的感慨。
她见不得裴姝过得好,更见不得裴姝过得不好。
她见到裴姝就会想起年少时酸涩的感情。
淑妃是朝中兵部尚书秦啸的孙女,本名秦蓉,与镇守西北的薛家是远房表亲。
薛家老夫人还在世的时候,秦蓉见到她还得唤句“姨奶奶”。
而见到薛府的大公子薛玉琢和二公子薛玉成时,她会掩藏住心里的悸动,故作不在意地喊一句:
“薛表哥,薛表弟。”
秦蓉永远也忘不了,有一年上元节,薛老夫人让薛玉琢来接她和祖母去曲江池畔的芙蓉阁赏灯。
她和祖母站在池边,长身玉立的薛表哥踏月而来,踩碎了一地清辉:
“玉琢来迟了,望姨祖母和秦表妹见谅。”
秦蓉的心都快顺着花灯飞起来了。
薛表哥在她眼中成熟高大,矜贵勇武,正是她想象中夫婿的模样。
后来,她再有一日去薛家,想偷偷去看薛玉琢练武,可去了后,竟看见在人前稳重端庄的薛表哥在爬树!
薛表哥爬上树后,笑得春风满面,对着院墙的另一头喊:
“裴娇娇,你要不要看下雪?”
他踩上在树杈上,像个幼稚莽撞的孩子一样用力摇槐树,树上的槐花扑簌扑簌落下,好似下了一场大雪。
淋得少年衣摆上满是雪花。
秦蓉眼里也下了一场雪,忍着眼泪离开,回到家才大哭。
她知道薛玉琢口中的“裴娇娇”是谁。
隔壁裴府的大小姐,裴姝。
她在心中把裴姝视作情敌,还忿忿地想过,以后裴姝和薛表哥成亲的话,她绝不赴宴,也不送礼……
可世事弄人,她和裴姝最后都进了宫,嫁了同一个男人。
她心里憋着一股气,自入宫开始就与裴姝争宠。她做了淑妃,裴姝做了惠贵妃。
但没过几年,裴家出事,裴姝在宫中境遇一落千丈。
裴姝拖着刚生产完的身子跪在乾阳宫外,漫天大雪飘下,盖得她仿若一夕白头。
宫内人来人往,无一人为她驻足,无一人为她求情。
而乾阳宫的大门也从始至终没有为她打开。
淑妃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也是从那一日她就看明白了,什么盛宠圣恩都是假的。
皇上口中的情真意切,不过是一时兴起,哪里抵得过前朝的明争暗斗?
淑妃暗地命人去照看着刚出世不久的三皇子。
后来听说有一年明惠宫的炭火被克扣了,她便想法子将此事传到慕容宇耳边,等慕容宇敲打宫人。
淑妃扪心自问,自己不算个好人,这些年为了在宫中站稳脚跟,也使过不少手段。
可唯独对裴姝,她狠不下心来,连她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
尤嬷嬷扶着心神已经飘远的淑妃在床边坐下:
“娘娘,月秀宫那边不管么?可要动手?”
淑妃回过神来,躺在床上长舒一口气:
“不急,且看看再说。”
来一个姝美人给慕容宇尝尝新鲜感也好,省得仪凤宫那位成天盯着自己这边。
“若皇上再去月秀宫几次,有人比我先坐不住。”
淑妃嗤笑一声。
入宫十几年了,她清醒了,裴姝清醒了。
可凤仪宫的人却还没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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