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惜棠自然无有不允。
程淮往茶桌上扔了两个铜板，径自取了一壶茶水，周围人见他脸上戴着面具，颇为古怪，一时之间连声音都小了许多。
但程淮耳聪目明，还是将他们的絮絮低语听了个明白。
“好端端的怎么戒严了？这是在找谁？”
“听说是哪位贵人的女儿走失了，一连查了好几天了。”
“如今的山匪马贼张狂得很，细皮嫩肉的小娘子只怕早就被吞吃了个干净，哪里还找得回来！”
“可不是嘛，我昨日还打官爷手上瞧了一眼画像，那姑娘长得跟天仙一样，要是孤身落在男人手里如何能讨到好？”
程淮抿唇，已然猜到了门口那些人在找谁。
听闻宛城的守城将领当年受过凌王的恩惠，这般行事倒也不稀奇。
只是如此一来，他们要混进城中就变得颇为麻烦了。
沉思中，一个骑着马的卫兵匆匆赶来，同门口守卫交谈了几句，守卫似是松了一口气，将画像置于怀中，没再看面前等待检查的姑娘，挥挥手放她过去了。
这是……不查了？
程淮买了两个饼子，走向驴车，将吃食递给谢惜棠。
他并未轻举妄动，而是等了好一会儿，确认检查力度彻底松懈下来后，趁着守卫交接换防，才领着谢惜棠进了城。
两人自钱庄中取了些银两，便打算先前往成衣铺中购置几身合适的衣裳。
谢惜棠皮子娇嫩，她嘴上虽然不诉苦，但露出来的脖颈领口早就被磨红了一片，程淮则是衣服过短，既漏风又不体面。
路上谢惜棠感觉到好似有人在窥探自己，只是她频频抬头回望，并未看到人影。
程淮问：“怎么了？”
谢惜棠只是道：“这里好繁华。”
“毗邻京城，自然热闹。”
成衣铺的管事见有客人来，第一眼便往他们穿的衣裳上扫。
见是最低等粗糙的麻布，当即兴致散了大半，但目光上抬，落到谢惜棠脸上时，顿时一个激灵，人都清醒了过来。
都说人靠衣装，其实反之亦然，一件衣裳能有几分光彩，全靠穿的人来撑。
这位姑娘衣着灰扑扑的，却依旧难掩照人光彩，那身牛乳似的肌肤绝非普通百姓家能养出来的。
再看她身旁的男子，虽戴了面具看不清容貌，可通身的气质绝非凡夫俗子。
管事立马换了个和善的笑，唤来女店员招呼二人。
程淮一炷香不到便选完了，谢惜棠看了又看，挑了一套烟罗紫绣百蝶穿花的，一套青水碧绣雪柳纹样的。
店员赞不绝口，直将她夸成了神仙妃子，谢惜棠拎着裙摆，在程淮面前晃了两圈，笑靥如花：“夫君觉得如何？”
程淮看着她裙裾飘摇，纤腰素素，脑内却浮现起了那日她站在郑国公府假山前的模样。
鹅黄色的软烟罗裙，配着雪色的对襟短褂，如同一朵纯稚惹人怜惜的雏菊，偏偏面上浮动着惹人遐想的春色。
寻常铺子中售卖的成衣自然是配不上她的，程淮一眼便看出这套青水碧衣裙的腰身做大了。
只是挑剔的话语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不穿成衣，难不成要细细地挑几匹布料，量体裁衣？
他可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她身上。
程淮点了点头：“夫人穿上甚为合身。”
谢惜棠雪腮染上云霞，她凑过去耳语，温热的气息猝不及防落在程淮的耳廓上，男子下意识偏头，自耳垂到耳尖都变得通红一片。
啊，原来敏感点在这儿。
程淮缓了缓，莞尔笑道：“夫人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谢惜棠声音压的很低，几乎是拿气音在说话，眉眼含着动人的羞怯：“我上楼挑几件小衣，夫君可否在楼下多等我一会儿？”
小衣……
程淮顿了顿，笑道：“夫人去便是，我自会在此等待。”
二楼悬挂的衣物明显要比楼下精致许多，贴身的小衣当以舒适为主，谢惜棠选了几件料子柔软丝滑的，转身时，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一件银红色长裙上。
店员见她看得专注，便道：“这是我们东家亲自设计的款式，取自残阳照雪的意境，姑娘若是喜欢，不妨一试。”
残阳照雪？果真贴合得紧。
那丝线不知用的什么材质，映着粼粼的波光，片片花瓣堆落在裙角，恰若一捧初冬的雪，落进了无边的霞色之中。
谢惜棠在店员的热心推荐下，拿了衣裙去了换衣间。
只是她刚将衣裙褪至腰间，身后便传来很轻微的一声响，冷风拂过系着细细红绳的肩背。
谢惜棠心下一惊，刚想回头，一具火热的躯体便自后贴了上来。
换衣的隔间并不大，前方放着供客人坐下的长条矮凳，剩余的空间容纳一个人尚可，再加上一个便显得分外拥挤了。
尤其是对方还是个男子。
谢惜棠的腰臀完全贴在了他身上，她涨红了脸正欲喊人，便听到一声熟悉的叹息般的轻唤。
“小姐。”
谢惜棠微愣，想要转身却困于空间太小动弹不得，她试着挪动了好几次，随后听到一声隐忍的闷哼。
她僵住不动了。
小星凛兴奋地朝她打了个招呼。
少年人整张脸都红了个彻底，他手足无措，难堪极了，眼尾委屈地泅出了一抹红，一边哑声说着小姐对不起，像是下一秒就能哭出来，一边继续热情洋溢招呼着。
谢惜棠睫羽颤动，雪腮熏热，掌心无措地撑着墙壁：“……你退后些。”
少年闷闷应了，尽力往门上贴，羞愤地将自作主张的物什按了下去。
动作堪称粗暴，看得谢惜棠眉头直跳。
她勉强坐在矮凳上，缓了好一会儿，才从古怪的氛围中脱离出来，揉了揉额角：“你怎么在这儿？”
她抬眼去看谢星凛。
不怪她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少年人实在长得太快了。
初见他的时候干瘦得像只猴子，比她还要矮上一点，如今自然抽条，比她高出半个头了。
那张清隽的脸彻底褪去稚气，眉眼间绽开动人心魄的秀美风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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