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淮这一剑,如同骤然而降的一桶冰水,将其余部下的心浇了个凉透。

    他们从未想过,自己忠心侍奉的主公会举起利刃对准自己!

    惶惑、大恸、惊惧……

    他们一时之间如同被捆住了手脚的傀儡,半点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继续进攻?可明显少主是护着那女子的,贸然上前恐怕也只是下一个剑下亡魂。

    避而不战就此退下?但军令如山,他们这群粗汉子不懂什么计谋筹划,万一这是少主与刘统领特意编排的一场戏呢?他们退却岂非坏了大计?

    部下们六神无主,只好将目光都投在了刘统领身上。

    刘秉的脸色很难看,手中的缰绳不断收紧,身下的骏马都感受到了主人的怒火躁郁,仰头长咴一声,尥着橛子刨地。

    他从未在少主身上感受到如此浓重的失控感。

    不过短短十多天,曾经听话理智的少主便被一个女人迷昏了头,全然不知轻重起来。

    复仇这件事,他们为此耗费心血筹谋了近二十年,眼见临门一脚,快要摘果子了,掌舵者却被旁物勾住了心神。

    刘秉断不能容忍。

    思索间程淮早已斩断马车与骏马之间连接的辕架,带着谢惜棠驰上了山间小道。

    树林郁郁葱葱,几个腾挪间便看不清踪迹。

    另一皮肤黝黑的汉子开口询问道:“刘统领,还追吗?”

    刘秉沉声:“追。”

    “谁能将那女子斩下,记头功。”

    谢惜棠骑在马上,被程淮从身后紧紧环住,她能够清晰地嗅到从他身上传来的血腥气,感知到他急速跳动的心跳,一时之间有些恍神。

    程淮真的为她和部下翻脸了。

    谢惜棠也曾怀疑过是否是做戏,但转瞬间就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没必要。

    若他真心想杀她,顺水推舟将她推出去即可,哪里用得着费劲绕弯子,还赔上一员猛将的性命?

    他确实不想杀自己。

    可埋伏还是出现了,只能说明在是否杀她这件事情上,内部产生了两股意见,另一人的地位堪称二把手,阳奉阴违,瞒天过海,将程淮也给糊弄了过去。

    既然情况有变,那接下来该如何作为?

    谢惜棠脑子转得飞快,而此时程淮已然找到了一个隐蔽的、可以藏人的洞穴。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愉悦的记忆,脸上冷意散去许多,嘴角带着温和的笑,将少女从马上抱下来,安顿在洞中。

    青年拉过周围的藤蔓枯草掩映洞口,道:“我很快便回来,你就在这里等我。”

    看来是准备去谈判私下解决。

    谢惜棠只当做不知,面上做足了一个被山匪追赶,满心不安惶恐的娇弱派头,抱住青年劲瘦的腰身不愿意松手,眼眶含泪:“夫君,我怕。”

    程淮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发:“别担心,我将他们引开就是,你不会有事。”

    “那夫君你呢?”少女仰起泪眼朦胧的一张脸,勾住他的脖颈,担忧又哀切地望着他,“刀剑无眼,夫君若受伤了可如何是好?”

    程淮正想说他不会受伤,少女便倒在了他的肩头,声音细弱,却清晰地传到了程淮耳中,有如惊雷作响。

    “若夫君有事,我绝不独活。”

    青年只觉得有一股麻意从心脏游走至四肢百骸,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叫嚣沸腾起来。

    他想要她,前所未有的想。

    想将她揉入他的骨血中,让她的每一寸都沾染上他的气味,水乳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想将她彻底的藏起来,再也没有人能够觊觎她,带走她,她每天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他,闭眼的前一瞬陪伴在她身边的人也是他。

    程淮呼吸粗重,略显粗暴地按住她的后颈,以一个绝对掌控的姿态俯视着她。

    那双桃花眼晦涩深沉,浮动着偏执又迫切的光,他克制着滚沸的念头,哑声问:“爱我?”

    视线定定锁在少女白净的面容上,似是要不放过她任何一丝表情,想要得到一份无可置喙的、没有分毫虚假的答案。

    回应他的,是少女落在他眉心的一个轻吻。

    如同点燃火药的引星,压制着炙烈情绪的那道阀门被少女亲手拉开。

    谢惜棠呜咽着靠在石壁上,脚趾都微微蜷缩起来。

    难以抗拒,也无法抗拒。

    他像个全然释放了天性的野兽,脖颈上、下颌上全是湿漉漉的汗珠,桃花眼里充满了雄性的侵略感。

    唇瓣被吮得通红破皮,青年却依旧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像是要在这狭小的洞穴中将她吞入腹。

    谢惜棠满面霞色,瞳孔失神,她小幅度地推了推青年的胸膛,挤出呢喃:“呜……山匪……”

    急风骤雨般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他紧紧箍住她的腰,用力平缓着呼吸,手臂上青筋鼓起,难耐地闭上了眸。

    谢惜棠如同一只被抓住了命脉的兔子,半点多余的动作都不敢有,她腿脚酸软,从里到外都透着湿意。

    良久,他才轻拍了拍她的脊背,偃旗息鼓。

    “等我。”

    少女乖顺点头,依依不舍地目送他离开。

    等青年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谢惜棠这才撑着岩壁站起,拖着软绵的双腿跟了上去。

    男人的爱意能维持多久?谢惜棠不知道。

    但她无比清楚,倘若一个男人被长久地困在两个选择之间,因顾念二者平衡束手束脚,每行一步都要左思右想饱受煎熬,时间一长,再浓烈的爱意也会归于平淡,再割舍不掉的朱砂痣也会变成蚊子血。

    程淮才刚对她上头,正是她破坏掉平衡的最好时机,她要往上加一把更猛烈的火,让他的心全然朝自己偏移过来。

    心绪被扰乱的程淮并没有注意到他身后跟着个小尾巴。

    但刘秉看到了。

    这个阴魂不散,如同水蛭般趴附在少主身上,扰乱少主雄心壮志的妖姬。

    哪怕少主往后厌了他,他也要将此人的命永久地留在山林中。

    他毫不犹豫地搭弓上箭,对准谢惜棠。

    程淮先是皱眉不解,瞬息间朝明白了什么,眼神闪过惊惧恐慌,下一瞬一个柔弱的身影扑向他,牢牢地挡在他面前。

    箭镞穿过血肉声响起。

    程淮手都在抖,抱着身体软下去的少女,心在那一刻骤停。

    无人注意到在谢惜棠冲过来的那一瞬间,另一支箭以近乎诡异的速度将原来的箭击落,代替它射进了少女的血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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