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熹微直等到风雪停止，传膳的宫婢送来正午的餐食，萧煜也没给她丁点回复。
宝儿布好餐递上玉箸，沈熹微却没有接。
她与整个东周百姓的身家性命都系在这短短十四日上，哪里还吃得下东西。
“餐食都撤下去吧！”
宝儿正要再劝，沈熹微突然吩咐她：“把这些饭食热一热，送去冷宫给煜王殿下。”
宝儿都愣住了：“煜王殿下是哪位？”
沈熹微揉揉酸痛的额角，她差点忘了，如今的萧煜还只是朵屈居冷宫，任人宰割的凄惨小白花，远没有揭竿而起，自封煜王。
“我说错了，是六皇子殿下。”
“你做得隐秘些，不要被其他宫人发现。”
先皇还在位时，每逢年节节庆，她都会跟随父亲入宫赴宴，与其他穿戴的锦绣辉煌的皇子公主相比，萧煜从来不被允许入席。
她时时瞧见他，不是在被其他的皇子拳打脚踢，便是被任性刁蛮的九公主用皮鞭抽打着，当做畜生一般骑在身下侮辱。
她见过他最狼狈不堪的一面，也见过他君临天下，贵不可言的一面。
种恶因得恶果，萧煜的残暴也不是一两日能养成的。
若是曾有人能在他最绝望时给予他丁点温情，萧煜长大后都不会那般偏执又暴虐。
前去送饭的宝儿还没回来，朱砂的飞鸽却提前送回了消息。
沈熹微取下飞鸽身上的竹筒，雪白的宣纸上，用鲜红的血写着：属下三日前发现一北狄奸细秘密潜入将军府，将军林煮雨，恐有通敌叛国之嫌疑。
如果她的记忆没有错乱，那么过不了几日，萧炽便要以通敌叛国的罪名抄灭将军府。
北狄铁骑兵强马壮，个个骁勇善战不假，可将军临战被屠满门，群龙无首之下，寒了数万将士的心，这才是东周战无可战，一败涂地的最大败因。
朱砂三日前发现北狄奸细，那将军府灭叛国通敌的罪证确凿，又是那一日？
最不愿记起的前尘过往被迫在脑海里一一回溯。
前世的冬月初六，她从京都出嫁，一路舟车劳顿，日夜兼程赶至边关，足足用了四日。
第五日，她与裴轻拜堂成亲。
当天夜里，将军府通敌卖国的消息传来，裴轻还发了好大一顿脾气，骂她晦气。
拜堂成亲的那一日，是冬月十一，是明日！
颤抖的双眸倏然紧缩。
“娘娘，大公子他——”
乘着风雪进门的珠儿，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沈熹微拽着直奔柔妃的百芳阁。
一路上，沈熹微走的很急，缀着明珠的绣鞋被融化的雪水浸湿，划过蜿蜒的弧度，溅起阵阵水花。
珠儿小跑着才勉强跟上她，嘴里气喘吁吁地不停地劝着：“娘娘，如今不比在相府，咱们该有的威仪还是要有的，免得被某些人看轻了去。”
沈熹微脚程却丝毫没有慢下来的趋势。
急匆匆穿过长长的回廊，还没踏进百芳阁，沈熹微便敏锐地嗅到了刺鼻的血腥味儿。
“糟了！”
猛然撞开紧闭的百芳阁大门，两柄寒光凛然的长剑瞬间出鞘，拦住了沈熹微的去路。
“端妃娘娘在此与柔妃娘娘叙旧，不见任何人！”
紧赶慢赶追上来的珠儿，忙将沈熹微护在身后。
“大胆，睁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可是皇后娘娘！”
沈熹微顾不得与他们讲理，抬脚便要往里闯，其中一名侍卫抬起手臂横加阻拦道：“皇后娘娘若执意要闯，还请拿出圣上旨意。”
足下未停，沈熹微直直地朝着阻拦她的侍卫身上撞去。
少女身上特有的芳香扑鼻，那侍卫倏然面红耳赤，心神失守地一连后退数步。
“旨意没有，可若你们胆敢伤害本宫半分，只怕下一刻抄家灭族的便是尔等！”
话音方落，眼前宛如炼狱的场面还是让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只见满地断胳膊断腿，被削成了人彘的十数个宫人瞪着一双双赤红的眸子，死不瞑目的将她望着。
珠儿尖叫一声攥住了她的手腕，“娘娘，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沈熹微浑身冷汗直冒，自从前世亲眼见到裴轻腰斩珠儿，她便患上了一种见血便头晕眼花的怪病。
如今重活一世，珠儿也还好端端的活着，这怪病却还没有消失。
里屋的人似是听到了门外的动静，推门来看。
“原来是姐姐来了，妹妹有失远迎，顾不得招待姐姐，姐姐不如改日再来？”
端妃瞧见她，还好整以暇地端坐在八仙桌前，自在的吃着点心品茗。
一动不动的脚下，踩着的却是早成了血葫芦的柔妃——林间雪。
沈熹微强忍着心悸恶心，踏进柔妃寝宫。
柔妃人还活着，端妃大概率还没能搜到她要找的东西。
紧紧攥着的指尖缓缓松开，沈熹微扯出一抹笑，“端妃妹妹好大的威风，本宫竟是不知，这百芳阁何时换了主子，改姓了慕容。”
端妃脸上的笑意险些维持不住，她在后宫嚣张已久，还不曾有人胆敢这般和她说话。
“姐姐见谅，实在是柔妃这贱人窃取了妹妹重要的物件儿，妹妹急于翻找，这才闹出了动静，惊动了姐姐。”
说罢，她用力碾了碾林间雪柔嫩的脸颊，“听闻将军府嫡出千金，能文能武，一手长枪尤其耍的漂亮。”
“可你若是再不招供，你的手筋、脚筋可就都保不住，只能做一个苟延残喘的废人喽。”
林间雪咬紧牙关，一双英利地美目死死瞪着端妃，“妖妃，有本事你便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么？”
“来人去取”
两人对峙，互不相让。
沈熹微一言不发，眸子却一一扫过柔妃被翻了个底朝天的寝宫。
她想不明白，北狄伪造的通敌叛国的罪证早已秘密放入将军府，为何慕容端不直奔将军府，反而在柔妃处大开杀戒？
除非，慕容端与北狄人并非盟友！
她并不知将军府藏有林家足以致命的罪证。
那么，她在找的又是什么？
一双水眸在繁乱的物件儿上扫过一遍又一遍，沈熹微却什么都没发现。
她心头发紧，这寝宫里里外外，除了林间雪那件妃色曳地罗云锦裙，还好端端挂在黄花梨木的衣架上。
紧蹙的眉尖儿渐渐舒缓，沈熹微直接脱下身上早已被血水脏污了的外袍。
“珠儿，给本宫找件干净的衣服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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