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证据确凿,人还在面前了。

    但刚刚被小荷把水一搅浑,陈管家对小荷的埋怨消了一大半,更多的是对孙林和铜钱的怀疑。

    他生平最讨厌两件事,一是背锅,二是被当枪使。

    小荷见陈管家对她的眼神里,不再带有厌恶,这才缓缓开口,“陈管家,他虽是外来的汉子,却非是吃白食的人。”

    “他叫阿松,是小荷从前当童养媳那家的哥哥。”

    她说这句哥哥,大家都懂什么意思。

    原来两人的婚约,远在大马之前。

    “阿松从山里来,有许多种花育苗的土法子。如今在花房,替小荷培植清明簪花宴所需的孤品。”

    陈管家一听,便知此人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你愿意卖身还是签长契?”陈管家询问谢淮。

    谢淮一顿,没理解陈管家的意思。

    就算他失了记忆,也有基本的常识。可陈管家的话语,超出了皇室贵族子弟所能得知的常识范围。

    “他不卖身,管家,能签个短契吗?”小荷又是维护。

    是维护陈管家,要是等陛下恢复记忆,得知陈管家把他卖了,陈管家长是个脑袋,都不够陛下自由发挥的。

    正待陈管家点头,那孙林气得半死,“陈管家,也不用这般包庇吧?”

    “你不严惩也就罢了,还要给这野汉签短契?”

    “若是你不惩,我也要惩的。厨房归我管,小荷这种私德不修的人,我不会要。”

    眼看陈管家不中用,孙林只得自己上了。

    她拼死了也要把小荷交代在这儿,这次真的触碰到她底线了。

    她还记得,当年祝妹第一次来找她,那样娇小瘦弱的少女,说是来找孙宝的娘亲。

    她把孙宝遗物的玉佩交到自己手上,蜡黄的小脸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能找到阿宝的娘亲,实在是太好了……”

    “那个大雪天,我捡到阿宝,她已经怀有五月身孕了。”

    “我俩相依为命,我已经把挣到的所有银钱都拿来救阿宝了,还是没有保住她和孩子……”

    “对不起,对不起……”

    她小猫一样地哭泣,令原本因为失去女儿痛苦不已的孙林,将那一腔爱女之情,移情到了她身上。

    当孙林得知祝妹过得并不好,她立马辞了原本的大厨工作,来到韦府,就是为了替祝妹撑腰出头的。

    而眼前人,就是祝妹所有不幸的源头。

    祝妹一开始咬紧牙关也不说,她想方设法使劲逼问,才旁敲侧击出,她一直被一个叫狗儿的花房奴隶压榨欺负。

    她原本已经被二少爷的院子要了,那狗儿嫉妒于她,千方百计坏了她的机会;

    她原本与马房的少年情投意合,狗儿那东西偏偏之前对马房少年有恩,挟恩以报要求与之成亲;

    祝妹越是退让,狗儿越是得寸进尺。

    孙林看不下去了,她收了祝妹为徒,传授她一身厨艺,让祝妹得以在厨房立足。

    她把自己里里外外赚得的所有银钱都交予祝妹打理,让她去府中广施恩泽,打造了一身的好名声。

    后来马房少年受了重伤,那狗儿怕担责不知去了哪里,也是她帮着祝妹照看大马,鼓励祝妹和大马勇敢在一起。

    两人定情的那个夜晚,连那壶醉人心魄的酒,都是孙林帮着祝妹温的。

    事后,怕大马睡了就后悔,孙林带着厨房的大伙,强势地要求大马娶了祝妹。

    大马原是不愿,可祝妹救了他,照顾了他这么久,和临阵脱逃的狗儿相比,高下立判。加之他们厨房众人的威逼利诱,也就从了。

    喜上加喜的是,祝妹竟然怀孕了。

    那时候她孙林每天都喜滋滋的,她要当外婆咯。

    她没机会当孙宝孩子的外婆,老天爷却给了她另一个当外婆的机会。

    谁知成亲当天,那该死的狗儿竟然回来了……

    孙林的思绪回到了现实中,她看着眼前的死敌,这个人欺负祝妹、拆散有情人,害死她的小外孙,她早已恨不得生啖其肉。

    今早,听到祝妹说,这狗东西居然背着大马有了新欢时,她再也忍不住了。

    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才能够这般厚颜无耻?

    凭什么狗东西能够轻易糟践完祝妹的一切,然后转身去偷情养汉?

    她知不知道,她曾经为了一己之私害了一条命啊!

    孙林气到发抖,指着小荷,厉声道,“陈管家,今日有她没我!”

    “这段日子我过得够憋屈了,我是之前韦府老爷亲自请来的,如果连小小的人员去留都决定不了,今日之后,我就自请离开算了!”

    “这些年哪一次主人宴请没有我在厨房劳心劳力,每一日哪一次饭食出过差错?主人的、仆役的,全部井井有条。”

    “而她呢,一个没有用的花房奴隶,装点装点园子能有什么作用?她在厨房更是碍手碍脚、无所事事,天天整些恶毒玩意儿,祸害了不少人。”

    小荷:“???”

    她最近在厨房,被使唤得够多了。

    而且这些使唤,不都是这个孙林授意的吗?

    她这叫恶毒玩意儿,孙林这个颠婆!

    “今儿话就摆在这儿了,要么我这个劳苦功高的厨房总管走,要么她走!”孙林挺了挺胸,把自己的整副身家拿出来威胁。

    她要求不高,先把小荷从厨房赶走,再徐徐图之。

    她满以为陈管家会顾及她,理所当然地赶走小荷。然后她再配合祝妹,将她的名声打到谷底,把她这段时间得来的东西全部打得吐出来。

    更重要的是,让大马好好看看,他一直珍视的青梅到底是什么样的孬货,怎么能和她温柔善良的义女相提并论。

    院子里,安静了一瞬。

    没有预想中陈管家的挽留,更没有小荷的跪地、痛哭、求饶……

    陈管家冷漠地别过了头,小荷更是叉着腰轻轻地讥笑了一声。

    孙林皱着眉,直觉有什么不对……

    “孙总管,你还不知道吧?”小荷笑嘻嘻,“老爷早就请了附近几个州有名的大厨前来,到时候孙总管一个小小的酒楼厨子,还有用吗?”

    孙林一听,脸色大变,“不可能,老爷夫人这些年对我赞不绝口,怎会无故换主厨?”

    “是不打算换的,毕竟你的厨艺实则还行。”

    “还要多亏了你那位徒弟兼义女,做的汤将太守家的小姐吃吐了。”小荷想起来都觉得好笑,“她还洋洋得意自己做得多好呢,是不是这段时间都没得到赏了?”

    孙林记起,这段时间,祝妹去了三小姐那处,还一直叮嘱自己,替她注意着夫人那边。祝妹非常笃定,夫人会馋她的汤,离不开她的汤。

    一连好几日,丫鬟都不问,她便主动提。没想到丫鬟投来了十分鄙夷眼神,看得她心头委屈又莫名其妙。

    如果是那汤品有问题,那就确实说得通了。

    “谁知是不是你陷害了……”孙林嘟囔。

    小荷瞪大了眼,这也能怪她?在此人眼里,自己到底是有多罪大恶极?

    她上辈子最后跳反,黑化到恶贯满盈,都是这群人不问青红皂白便冤枉她害的!

    “抱歉啊,我一个小小花奴,不仅没那个能耐陷害,厨房没被罚,还全靠了我。”小荷耸了耸肩。

    孙林讶然,看向陈管家。

    陈管家沉默着点了点头。

    “正巧我养了两盆不错的花,得了太守大人的眼。”小荷说道,“我便大人不记小人过,求着老爷谅解了厨房。”

    “看看,我多大度,你们竟然用这样恶毒的眼光揣测我。”小荷的嘴,用得越来越好了。

    “现在老爷还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孙管事你嘛……就照你说的,直接走呗。”

    这下该孙林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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